文韬盯着天花板,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进来,在床单上划出一道刺眼的白线。自从三天前那个任务结束后,他就再没能真正入睡过。每次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潘宥诚被拖进镜子的画面,还有舱室里那张青紫色的脸。
手机屏幕亮起,是齐思钧发来的消息:【今晚8点特调大楼集合,新任务简报。能来吗?】
文韬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理智告诉他应该退出,但某种更深层的冲动驱使他回复了【收到】。他想知道真相——关于那些镜子里的东西,关于潘宥诚的死,关于特调小队到底在做什么。
晚上七点四十五分,文韬站在特调大楼门前,发现金属门上的划痕比上次更多了,像是什么动物用爪子反复抓挠留下的。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大厅里人少了许多。潘宥诚的位置空着,刘小怂和朗东哲也不见踪影。邵明明蜷缩在角落,眼睛红肿;唐九洲机械地转着一支笔,笔掉在地上三次都没察觉;石凯的脖子上戴着一个奇怪的护身符,嘴里念念有词。
"我们损失了五个人。"周峻纬悄声告诉文韬,"潘宥诚死后,四个成员退出了。"
火树站在控制台前,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冷光。"今晚的任务是'医院闹鬼事件'。"他点击遥控器,墙上投影出一栋破旧的白色建筑,"市立第三妇产医院,废弃八年。上周有三名城市探险者闯入后精神失常,均声称听到婴儿哭声并看到'穿白大褂的女人'。"
投影切换到一段监控录像:三个年轻人惊慌逃出医院大门,其中一人突然回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医院前庭尖叫"别过来!",然后用自己的围巾勒住脖子,被同伴制止。
"我们的任务是找出导致他们精神异常的原因。"火树环视众人,"这次没有时间限制,但医院内部有强信号干扰,通讯设备可能失效。"
蒲熠星突然开口:"上次任务的调查报告呢?我们有权知道潘宥诚死亡的官方结论。"
房间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火树的表情丝毫未变:"意外事故。神经系统过载。"
"他被掐死的!我们都看到了那些手印!"邵明明突然站起来,声音尖利得不像人类。
"明明..."齐思钧试图安抚她,却被甩开。
火树走向邵明明,在她面前蹲下:"你想退出吗?"他的声音异常轻柔,"现在就可以离开。"
邵明明颤抖着,眼泪无声流下,但最终摇了摇头。
"很好。"火树站起身,"休眠舱已准备就绪。"
文韬注意到蒲熠星悄悄离开了大厅,几分钟后才回来,右手的袖口沾着某种暗红色液体。
"你去哪了?"文韬低声问。
蒲熠星眨了眨眼:"洗手间。不小心打翻了红酒。"他嘴角勾起一个不达眼底的微笑,"紧张吗?"
休眠舱关闭前,文韬看到周峻纬正在分发某种药片。"镇定剂,"他对疑惑的文韬解释,"石凯需要这个才能进入任务。"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腐臭的味道率先钻入鼻腔。文韬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老式建筑前。月光下,"市立第三妇产医院"的铜牌歪斜地挂在门廊上,铜绿斑驳。二楼的窗户全部用木板封死,但文韬确信自己看到了某块木板后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
"这地方..."唐九洲声音发颤,"比资料里看起来糟糕十倍。"
周峻纬检查着装备:"A组负责门诊部和产科病房,B组调查手术室和地下室。发现异常立即撤退并用信号弹联系。"
文韬、蒲熠星、齐思钧和邵明明组成A组。推开生锈的铁门,霉味与某种甜腻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前台的登记簿翻开在最后一页,日期停留在八年前的某个深夜,潦草地写着"全部转移"四个字。
"听说这里关闭是因为连环医疗事故。"齐思钧用手电照着墙上的科室指示牌,"一个月内十一名产妇死亡。"
邵明明突然抓住文韬的手臂:"你们听到了吗?"
寂静中,的确有微弱的哭声从楼上传来——像是婴儿,但音调过于尖锐,时断时续。
他们循着声音来到二楼产科病房。走廊两侧的育婴室玻璃后,数十个铁锈斑斑的摇篮静静排列。最末端的摇篮却在轻轻摇晃,仿佛刚刚有人放下婴儿。
"温度不对。"蒲熠星突然说,"这里比楼下冷至少十度。"
文韬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越靠近那个摇晃的摇篮,温度越低。当他的手电光照到摇篮内部时,呼吸一滞——锈迹斑斑的金属网里塞满了黑色的头发,发丝间缠绕着细小的白骨。
哭声突然变得清晰,从他们身后传来。
转身的瞬间,文韬看到走廊尽头的护士站后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她的头以不可能的角度歪斜着,脖子处有一圈明显的缝合线。女人抬起青灰色的手,指向天花板。
"上...面..."她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
然后她消失了。
"去三楼。"蒲熠星已经冲向楼梯。
三楼是手术区。推开双扇门的瞬间,文韬被眼前的景象震住——手术室中央的产床上绑着一具干尸,腹部被剖开,空洞的子宫里塞满了那种黑色头发。墙上用某种深褐色液体画满了与上个副本相似的符号。
"这不是医疗事故..."齐思钧声音发抖,"是某种仪式。"
蒲熠星检查着手术器械台:"这些工具不是接生用的,是解剖工具。"他举起一个奇怪的装置,像是由注射器和摄像头组合而成,"这东西能直接观察子宫内部。"
楼下突然传来邵明明的尖叫。文韬这才发现他没跟上来——他留在二楼继续调查育婴室。
他们冲回二楼时,育婴室的门锁死了。透过玻璃,看到邵明明被那些黑色发丝缠住双腿,正向摇篮拖去。他的手掌在玻璃上拍出血印,嘴型在喊"救我"。
"明明!"齐思钧用力撞门,但纹丝不动。
蒲熠星退后几步,突然笑了:"有趣。这些头发——"他指向正从各个摇篮涌出的发丝,"在避开那个符号。"
文韬注意到门框上方刻着一个小小的符号,与墙上的大符号类似但方向相反。他迅速掏出匕首,在手心刻下同样的符号,按在玻璃上。
玻璃炸裂开来。
他们拖出邵明明时,他的左腿已经布满黑色血管样的纹路。"它在往我身体里钻..."他抽泣着说。
对讲机突然响起电流声,传来B组黄子弘凡断断续续的声音:"地下...实验室...发现...不要...看..."
通讯再次中断。
"必须去支援他们。"文韬背起邵明明,"但首先得处理他的伤。"
蒲熠星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黑色纹路:"去停尸间。那里应该有无菌设备。"
地下室的寒冷超出想象。停尸间的铁柜大部分空着,但最末端的柜子渗出黑色黏液。文韬拉开隔壁柜子,找到医药箱,给邵明明注射了抗生素。
"没用的。"蒲熠星检查着她的瞳孔,"这不是感染,是污染。我们需要找到源头。"
停尸间深处有一扇隐蔽的铁门。门后是向下的楼梯,墙壁上密密麻麻嵌着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胎儿标本,但它们的眼睛全是睁开的,随着他们的移动而转动。
楼梯尽头是一间圆形实验室。中央的操作台上摆着一本实验日志,黄子弘凡、石凯和周峻纬围在旁边,脸色惨白。
"你们来了。"周峻纬声音沙哑,"看看这个。"
日志最后一页记载着:
【第43次认知污染实验成功。通过母体传递的模因病毒已具备自主复制能力。警告:所有接触者都将成为载体,包括研究人员自己。建议立即启动净化协议。】
"模因病毒?"齐思钧皱眉。
"一种思想病毒。"蒲熠星兴奋地解释,"通过视觉或听觉传播的概念性污染。那些头发——"他指向从天花板缝隙垂下的黑色丝线,"就是它的物理表现。"
石凯突然尖叫起来,指着墙上的镜子。镜中,他们的倒影全都变成了胎儿模样,肿胀的头颅上睁着没有眼白的黑眼。
"别看镜子!"周峻纬大喊,但为时已晚。
石凯的瞳孔开始扩大,黑色血管从眼角蔓延。他抓挠着自己的脸,嘶吼着:"它们在唱歌!停下!让歌声停下!"
实验室开始震动,那些标本罐一个接一个爆裂。胎儿们的尸体在地上蠕动,发出刺耳的啼哭。黑色发丝从四面八方涌来,缠住石凯的双腿。
"救他!"黄子弘凡想冲过去,被周峻纬拦住。
"接触传播!我们都会变成那样!"
文韬看向蒲熠星,后者却盯着实验室角落的某个设备——那是个老式录像装置,正播放着一段手术录像:穿白大褂的医生们围着一个孕妇,将某种黑色物质注入她的子宫。
"这就是源头..."蒲熠星喃喃道,"他们不是在接生,是在培育..."
火树的声音突然从所有人的耳机里传出:"立即撤离!重复,立即撤离!病毒已突破收容!"
"那石凯呢?"黄子弘凡怒吼。
"放弃他。这是命令。"
文韬看向被黑色发丝逐渐覆盖的石凯,后者已经停止挣扎,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好美的歌声..."他的眼睛完全变黑,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周峻纬咬牙拉着黄子弘凡往外跑。文韬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录像——画面突然切换,显示着火树站在同样的实验室里,对镜头说:"第44次实验准备就绪。"
眩晕感袭来...
文韬在休眠舱中惊醒,剧烈咳嗽,吐出几缕黑色发丝。医护人员迅速隔离了他。透过玻璃,他看到其他成员陆续醒来——除了石凯的舱室。当舱门打开时,里面堆满了黑色头发,石凯的身体已经完全被包裹其中,像一个人形的茧。
火树站在观察窗前,记录着什么。文韬挣脱医护人员冲过去:"你们早知道那里有什么!这是谋杀!"
"石凯接触了模因病毒。"火树平静地说,"如果让他回来,会污染整个特调大楼。"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黄子弘凡声音嘶哑。
"认知污染体。一种会通过感知传播的精神病毒。"火树推了推眼镜,"你们完成了任务,这就是重点。"
文韬注意到蒲熠星悄悄离开了医疗室。两小时后,他在特调大楼的地下档案室找到了他。蒲熠星正用一把奇怪的钥匙打开某个保险柜,里面是一排贴着日期的实验记录。
"你在干什么?"文韬问。
蒲熠星头也不回:"找真相。比如为什么所有'副本'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事件。"他抽出一份泛黄的文件,"比如这个——1978年镜像维度实验事故报告。照片上这个人——"他指着文件上的合影,"就是年轻时的火树。"
文韬倒吸一口冷气。照片上的男人虽然年轻,但那副眼镜和冷漠的表情如出一辙。
"我们不是第一批特调员,"蒲熠星的声音异常冷静,"也不会是最后一批。我们只是实验品。"
大楼突然响起警报。蒲熠星迅速将文件塞进衣服:"明天晚上,第三个副本。如果你想活命,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回到公寓,文韬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突然发现一个可怕的细节——他的倒影,在眨眼时右眼比左眼慢了半拍。
而他自己,明明是在同时眨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