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韬将脸埋在冷水中，直到肺部开始灼烧才抬起头。镜中的倒影同步地抹去脸上的水珠，但右眼瞳孔依然比左眼扩张得更慢——这是从医院回来后第三天，这种不同步变得越来越明显。
手机震动，是特调小组的集合通知。距离上次任务仅过去七十二小时，石凯的尸体还停放在特调大楼的地下冷柜里，而他们已经被召集执行新任务。
"太快了。"文韬对着空气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匕首——自从发现可以在手心刻符号对抗超自然现象后，这把刀就没离过身。
特调大楼前厅比上次更加空旷。潘宥诚和石凯的位置空着，刘小怂和朗东哲依然缺席，现在只剩下十二个人。邵明明缩在角落，左腿上的黑色血管纹路已经蔓延到膝盖；黄子弘凡眼睛布满血丝，手里攥着石凯留下的护身符。
火树站在投影前，镜片反射着苍白的灯光。"今晚的任务是'公寓居民连续死亡事件'。"他点击遥控器，显示出一栋老式公寓楼的照片，"青松公寓，过去十八个月，每月15日都有一名居民离奇死亡，死因从跳楼到溺毙在无水浴缸各不相同。"
投影切换到一个监控画面：凌晨三点十五分，一名男子平静地走出401室，跨过走廊栏杆跃下。诡异的是，十分钟后，同样的男子再次从401室走出，重复完全相同的动作。
"时间循环？"何运晨推了推眼镜。
"某种形式的重复。"火树点头，"我们的任务是找出循环的源头并切断它。特别注意404室，所有死者生前都曾拜访过这个不存在的房间。"
"不存在的房间？"唐九洲声音发颤。
"建筑图纸显示公寓每层只有三户，但居民坚称有四户。"火树环视众人，"记住，不要单独行动，尤其是听到钢琴声时。"
文韬注意到蒲熠星悄悄离开了大厅。休眠舱准备就绪前，他在走廊尽头的配电室找到了他——蒲熠星正将一张磁卡插入电表箱的隐蔽插槽。
"你在干什么？"文韬压低声音。
蒲熠星没有回头："确保我们今晚能活着回来。"他抽出一张闪着蓝光的小芯片，"这是上个副本的模因病毒样本，我偷带出来的。"
"你疯了！那东西会污染整个——""不，它会干扰控制系统。"蒲熠星终于转身，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奇异的光，"火树在监视每个人的休眠舱，而这个..."他晃了晃芯片，"能制造一段空白期。"
警报声突然响起，两人迅速分开。休眠舱闭合前，文韬看到蒲熠星对他做了个"小心说话"的手势。
黑暗。然后是腐烂的木头气味。
文韬睁开眼，站在一栋八十年代风格的老旧公寓楼前。斑驳的外墙上，"青松公寓"四个字缺了"木"旁，变成"青松公禺"。月光下，四楼的窗户全部漆黑，但文韬确信有窗帘在微微晃动。
"分组调查。"周峻纬的声音比往常僵硬，"A组负责1-3楼，B组4楼和地下室。发现404室立即报告。"
文韬、蒲熠星、齐思钧和李晋烨组成B组。推开公寓吱呀作响的大门，霉味混合着某种甜腻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值班室里，一个满脸老年斑的管理员头也不抬地翻着报纸。
"404？不存在的。"老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四楼只有三户人家。"
电梯按钮确实只有1-3层的选项，但当他们按下3楼时，电梯剧烈震动，显示屏却跳到了"4"。
门开了。四楼走廊比楼下更破旧，墙纸剥落处露出深褐色的霉斑。401到403的门牌清晰可见，但在走廊尽头，分明还有一扇暗红色的门——没有门牌，但门缝下渗出某种暗色液体。
"血？"李晋烨蹲下用手指沾了沾，"不，太粘稠了..."
蒲熠星已经走到门前，耳朵贴在斑驳的门板上。"钢琴声。"他轻声说，"有人在弹《致爱丽丝》。"
文韬突然想起火树的警告："不要靠近钢琴声！"
为时已晚。蒲熠星转动门把手，门无声地开了。
里面不是房间，而是一条向下的楼梯，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黑白照片——全是青松公寓的居民，每张照片上的面孔都定格在极度惊恐的状态。楼梯尽头传来断续的钢琴声。
"我们该等其他人..."齐思钧的话被401室的开门声打断。一个穿睡衣的女人走出来，手里提着垃圾袋。看到他们时，她僵住了，然后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你们不该在这里！今天是15号！"
整层楼的门同时打开，居民们如提线木偶般走出，全部穿着睡衣或家居服，所有人的眼睛都没有眨动。
"快进去！"蒲熠星将众人推进404的门，反手关上。居民们撞击门板的声音如同雷鸣。
他们被迫向下走去。楼梯仿佛没有尽头，钢琴声越来越清晰。终于，他们来到一个圆形大厅——中央是一架自动演奏的钢琴，周围站着十几个一动不动的人影。
"是那些死者..."齐思钧指着其中一个人影，正是监控里跳楼的男子。
钢琴上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钟表，指针逆时针缓慢转动。琴凳上放着一本日记，文韬翻开最后一页：
"第18次循环完成。每次注入新的记忆，他们的抵抗就弱一分。很快，第19批样本就会完全接受自己的角色。"
蒲熠星检查着钢琴内部："这不是乐器，是某种发射器。"他指向琴键下方闪烁的晶体元件，"它在产生时间场。"
一声巨响从楼上传来，接着是周峻纬的喊声："文韬！你们在哪？"
"在这里！"李晋烨回应道，向楼梯跑去。
"别出去！"蒲熠星喝道，但已经晚了。
李晋烨刚推开门，整个人就僵住了。文韬看到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干枯，最后变成一具站立的干尸。门外，周峻纬和其他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时间流速不同。"蒲熠星迅速关上门，"外面一分钟，这里可能是一年。"
钢琴突然停止，自动弹奏起快节奏的《野蜂飞舞》。钟表指针开始疯狂逆转，大厅里的人影一个接一个消失。
"它在重置循环！"文韬喊道，"我们必须毁掉那架钢琴！"
蒲熠星从怀中掏出模因病毒芯片，插入钢琴控制面板。琴声变得扭曲刺耳，几个琴键弹起后卡住，但整个装置开始过载发光。
"快走！要爆炸了！"
他们冲向另一侧的紧急出口。身后，钢琴迸发出刺眼的白光，伴随着玻璃碎裂般的声响。文韬最后一个冲出，看到404的门在强光中化为灰烬。
公寓剧烈震动，所有居民同时停下动作，转向他们的方向。一张张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色，嘴角缓缓上扬，露出完全相同的微笑。
"跑！"周峻纬带头冲向楼梯。
三楼转角，文韬撞上了值班室的老管理员。老人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你们打破了循环！现在他们都会醒来！"他的眼球浑浊发白，"我们本可以一直活在美丽的梦里...公寓开始崩塌，墙壁如朽木般剥落，露出后面闪着金属光泽的结构。文韬挣脱老人，在最后一刻冲出公寓楼。
所有人瘫倒在街对面，看着青松公寓在无声中坍塌成一堆废墟。灰尘散去后，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金属圆环，中间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火树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任务完成，立即撤离。"
"等等！"文韬指着圆环，"那是什么？我们得调查——"
"立即撤离。这是命令。"
眩晕感比以往更强烈。文韬在休眠舱中惊醒时，头痛欲裂。医疗室一片混乱——李晋烨没有回来，他的舱室空空如也，只有一堆灰白色的粉末。
"时间流逝差异..."何运晨喃喃道，"他在那边可能已经过了几十年..."
火树走进医疗室，身后跟着两个穿防护服的人。"所有人隔离观察48小时。"他看都没看李晋烨的空舱，"任务成功了，循环被打破。"
"以两条人命为代价！"黄子弘凡怒吼。
"必要的牺牲。"火树转身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蒲熠星一眼，"有些污染比死亡更可怕。"
当晚，文韬偷偷潜回特调大楼。在档案室，他找到了青松公寓的建筑图纸——图纸角落印着一个熟悉的标志：特调大楼的徽章。翻到背面，一行小字写着："第19批记忆植入实验场"。走廊传来脚步声，文韬迅速藏好图纸。门开了，是齐思钧。
"我知道你会来。"他递过一个笔记本，"我一直在记录。每次任务后，我们的记忆都有细微改变。"他翻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矛盾之处，"比如，你记得潘宥诚是怎么死的吗？"
文韬皱眉："被镜子里的东西拖进去..."
"但我的记忆是他触电身亡。"齐思钧指着自己的记录，"石凯的死因我们也有三种不同记忆版本。"
"认知污染..."文韬想起医院里的模因病毒。
"不只是记忆。"齐思钧压低声音，"看看这个。"他展示手机照片——特调大楼去年的合影，背景里站着潘宥诚和石凯，"照片拍摄于他们'加入'前六个月。"
文韬的血液凝固了。照片角落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自己，对着镜头微笑。
"我们不是被招募的。"齐思钧的声音颤抖，"我们是被选中的实验品。"
大楼某处突然响起警报。两人迅速分开。文韬回到公寓后，站在浴室镜子前，发现倒影的右眼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而且正在对他微笑。
而他自己，并没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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