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宫门在眼前缓缓开启,发出沉重的吱呀声。你下意识回头看向姬发,他站在石阶下,晨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唇角仍噙着那抹你看不懂的笑。
“多谢姬发哥哥送我回来。”你轻声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
姬发微微颔首,眼底似有暗流涌动,最终却只是温声道:“去吧,他在等你。”
你转身踏入宫门,心跳随着每一步接近内殿而加速。穿过回廊时,侍女们纷纷低头行礼,却无人敢与你对视,空气都变得诡异。
内殿的门虚掩着,一缕沉香从缝隙中飘出。你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谁?”殷郊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沙哑得不像话。
你僵在原地,喉间突然发紧。“是..是我。”
屏风后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接着是瓷器碰撞的清脆声。你顾不得礼仪,快步绕过屏风,眼前的景象让你呼吸一滞。
殷郊背对着你站在窗前,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可那从额角一直延伸到下颌的鞭痕依旧触目惊心。暗红的伤口像一条狰狞的蜈蚣,爬在他如玉的面庞上。听到你的脚步声,他猛地侧过身,抬手用宽袖遮住了脸。
“别看。”他的声音闷在衣袖后,带着你从未听过的脆弱。
你的眼眶瞬间发热,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向他走去。“殷郊..”
“出去!”他突然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颤抖,“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你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震住,却固执地站在原地不动。袖中的暖玉被你攥得发烫,那是他去年生辰时赠予你的信物,意义非凡。
“叔祖都告诉我了。”你轻声道,试探着向前一步,“不是你的错..”
殷郊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仍旧不肯放下衣袖。“你不明白。”
“那让我明白。”你又走近一步,已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血腥气,“让我看看你的伤。”
一阵沉默。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投下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摇曳。
终于,殷郊缓缓放下手臂,却仍半侧着身子不让你看清全貌。“满意了?”他自嘲地勾起嘴角,却牵动了伤口,眉心狠狠一皱。
你这才看清那道鞭痕的全貌,从右额角斜斜划过鼻梁,直到左下颌,伤口边缘还泛着血丝,显然刚上过药。你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说不出话来。
“很丑,是不是?”殷郊低声道,目光落在远处的地面上,“父亲说得对,我确实不配做殷商的太子。”
“胡说!”你突然提高了声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殷郊终于转过脸来,诧异地望着你。
你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仰头直视他的眼睛,那里面盛着你从未见过的黯淡。“我听说北翼叛乱时,他们点燃了城门前的油堆作为屏障,姬发哥哥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殷郊的瞳孔微缩,显然没想到你已经知道这些。
“你的战马最怕火,三年前在秋猎时就被火把惊到过。”你继续道,声音越来越稳,“你不是未战先怯,你是为了救自己的朋友,对不对?”
殷郊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眼底闪过一丝波动。“姬发告诉你的?”
“姬发哥哥在回来的路上说了些..”你顿了顿,“但更重要的是,我了解你。你从来不是懦弱的人。”
殷郊突然别过脸去,喉结上下滚动。“不重要了。在父亲眼里,结果就是一切。”
你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让我帮你换药吧。”
他像被烫到般猛地抽回手,却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倒吸一口冷气。你趁机抓住他的衣袖,固执地不肯松开。
“听话。”你轻声道,用上了他以前常对你说的话。
殷郊怔了怔,终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你拉着他坐在窗边的矮榻上,从案几上取来药箱。揭开纱布时,他的肌肉明显绷紧了,却一声不吭。你蘸了药膏的指尖轻轻抚过伤口,感受到他每一次细微的颤抖。
“疼吗?”你小声问。
殷郊摇头,却在你的指尖碰到一道较深的裂口时猛地闭上眼睛。你放轻了动作,像对待最珍贵的瓷器般小心翼翼。
“那天..”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火势太大,马完全不听使唤。我本可以弃马..但我舍不得。”
你的手顿了顿。那马是他十五岁时亲手驯服的烈马,曾陪他踏遍朝歌每一条山道。
“等我控制住它时,崇应彪已经带人冲上去了。”殷郊苦笑道,“父亲说我优柔寡断,不配统领三军。”
一滴药膏不小心滴在他的颧骨上,你慌忙用指腹抹去,却触到他眼下的一片湿润。你的心狠狠揪了一下,骄傲的殷商太子,即使在最疼的时候也不曾落泪,此刻却因父亲的否定而..
“殷郊。”你突然唤他的名字,放下药膏直视他的眼睛,“看着我。”
殷郊缓缓抬眸,长睫上还沾着湿意。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好的太子。”你一字一句地说,指尖轻轻拂过他完好的那半边脸,“这道伤..很疼,但它不会改变什么。”
殷郊的瞳孔微微扩大,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你。你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你闻到他呼吸里淡淡的茶香,突然意识到这是你们第一次如此亲密。
“稚儿,你不必安慰我。”他低声道,却不由自主地向你的掌心靠近了些。
“不是安慰。”你认真地说,“还记得你教我骑马时说的话吗?真正的勇气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明知道会受伤还坚持做对的事。你舍不得马儿,正是这样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