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寿的笑声,仿佛毒蛇在青铜器上爬行,刺得你耳膜生疼。雨水拍打殿顶的声音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而殿内的血腥气到处弥漫。
“姬发。”殷寿突然敛了笑声,玄鸟纹王袍袖口沾着几滴鄂顺的血,“带王姬下去休息。”
你的双腿仍然无法支撑身体重量,左手腕上的蛇形胎记灼烧般疼痛。当你抬头看向王座时,殷寿的眼睛在阴影中泛着诡异的颜色..就像野兽在暗处窥视猎物。
姬发保持着跪姿转向你,他额头的伤口仍在渗血,在苍白面容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他的眼睛像是两口枯井,所有情绪都被深深埋藏。
“臣遵命。”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当他靠近时,你闻到铁锈与汗水混合的气息。他的手在扶你起来时微微发抖,却在碰到你裙摆上鄂顺的血迹时骤然收紧。
那一刻,你看见他眼角闪过什么,快得就像是你的错觉。
“稚儿当心台阶。”姬发的声音很轻,在惊雷炸响的间隙几乎听不见。
你刚迈出一步就踉跄起来,被他一把扶住。他的手掌比想象中温暖,与朝歌阴冷的雨季格格不入。
殿外暴雨如注,雨水积成了血色的水洼。
姬发解下自己的外袍撑在你头顶:“雨大,别淋湿了。”
那布料上还带着他的体温,以及淡淡的草药香,与龙德殿里的血腥形成鲜明对比。
你恍惚想起,他也不过比你大两岁。
“鄂顺他..”你下意识按住胸前的玉佩,那里正传来微弱却清晰的脉动,像是有人用指尖轻轻敲击玉面。
姬发的手突然收紧,几乎掐痛你的肩膀:“别出声。”他声音压得极低,“宫墙有耳。”
就在这一刻,一道闪电劈开天幕,照亮了他半边脸庞。你这才发现他的下唇早已咬烂,血迹凝在嘴角。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流下,冲淡了那些血迹,却洗不去眼中的痛楚。
拐过回廊时,他突然将你拉进一处檐角阴影。远处侍卫的火把在雨幕中模糊成团。
你条件反射地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壁。他却先一步抬手按在你的颈侧,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雏鸟。
”我不是要害你。”姬发的声音变得割裂,露出底下鲜活的痛楚,”鄂顺..他是我兄弟。”
玉佩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红光,照亮姬发布满血丝的眼睛。当他的指尖即将触到玉面时,一道青烟突然窜出,在空中凝成鄂顺模糊的面容。
姬发像被烫到般缩回手,眼中闪过震惊:“稚儿,我能看见他。”
“为什么?”你追问,不知为何他也能看见。
雨越下越大,你们不得不在废弃的偏殿暂避。姬发检查完每个角落才允许你坐下,自己却持剑站在门边警戒。水珠从他发梢滴落,在青石地面晕开深色的圆。
“把湿衣服换了。”他突然扔过来一叠布料,是最低等宫女穿的粗麻衣,“会有人来送热水。”
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华服早已被血水和雨水浸透,而姬发的铠甲下摆也在不断滴水。
“等等!”你叫住他,“你..额头的伤..”
姬发怔了怔,手指无意识触碰那道伤口:“不碍事。”
可当他转身时,一道闪电照亮了他被雨水泡得发白的伤口。你不顾他的拒绝,扯下一截干净的衣袖:“至少包扎一下。”
他站在原地没动,任由你踮起脚为他擦拭。在这个距离,你能闻到他身上铁锈味下掩盖的松木香,还有质子营统一配给的澡豆味道。
“为什么帮殷寿说话?”你低声问,手指在他额角停顿,“你知道姬伯父没有..”
姬发突然抓住你的手腕,他掌心粗糙的茧磨得你生疼:“你以为我在救谁?”他声音压得极低,“是父亲,还是..”
姬发的话突然哽在喉间,你感觉掌下的肌肉瞬间绷紧。一滴温热的液体砸在你手背上..
不是雨水。
“姬发?”你惊慌地抬头,正对上他通红的眼眶。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此刻竟在你面前颤抖着咬破了嘴唇。
他忽然将额头抵在你肩上,滚烫的呼吸穿透湿透的衣料:“让我就这样待一会”
破碎的气音像受伤的幼兽,你感觉到有更多的湿热浸透衣衫。
指尖触到他后颈时,他猛地一颤。
你学着母亲哄孩子的样子,轻轻抚过他湿漉漉的发辫:“我在呢。”掌心下的躯体渐渐不再发抖,却把你箍得更紧。
当他抬起头时,脸上还挂着水痕。
闪电照亮他泛红的鼻尖,以及眼底那片你从未见过的柔软。你鬼使神差地抬手,用拇指擦过他眼尾:“别哭..”
话音未落,他突然扣住你的后脑。你们呼吸交缠的刹那,你闻到了血与泪的咸涩。他的唇瓣带着伤口的铁锈味,轻轻贴上你时还在发抖,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檐外暴雨倾盆,他的吻却温柔得让人心碎。当他退开时,一滴泪正落在他握剑的手上,洗开指缝里干涸的血迹。
“我会护住你。”他忽然将你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动着灼热的温度,“用我的命。”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姬发立刻松开你,瞬又变成了那个完美的他。当侍女端着热水进来时,他已经站到窗边,背影挺拔如剑,仿佛刚才的脆弱从未存在。
侍女离开后,他依然保持那个姿势:“洗完换上衣服,我送你去殷郊那里。”
你忽然想起姬昌被带走前,遗落在地上的蓍草排列出的第二个卦象——
既济卦,初吉终乱。
而此刻姬发站在雨幕前的剪影,像极了卦象中那柄将断未断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