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额头抵着地面，能感觉到雪水顺着石缝渗进来，冻得骨头缝都发疼。
“还愣着干什么？贵妃娘娘的茶凉了，想冻着皇上吗？”
尖利的呵斥声在头顶炸开，是林若薇身边最得势的大丫鬟翠儿。沈微婉咬着唇，膝盖在雪地里挪了半寸，伸手去够旁边翻倒的茶盏。刚才林若薇假装失手，滚烫的茶水全泼在了她手背上，现在红痕已经肿起来，碰一下就像火烧。
“姐姐，我……”她想说茶还能再沏，话没说完，翠儿的脚就碾在了她手背上。
“贱蹄子，也配叫贵妃娘娘‘姐姐’？”翠儿的声音压低，带着狠劲，“忘了自己的身份？若不是娘娘心善，你现在还在柴房里啃冻馒头呢！”
沈微婉疼得浑身发颤，却死死没出声。她知道，在这里，疼是最没用的东西。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暖黄的光透出来，混着淡淡的龙涎香。沈微婉下意识地抬头，正撞见萧玦走进来。明黄色的龙袍扫过门槛上的积雪，他身姿挺拔，眉眼间褪去了当年的稚气，只剩下帝王的威严，可那双眼，轮廓还是她记了十年的样子。
“皇上！”林若薇立刻迎上去，声音娇得发腻，顺势往他怀里靠，“你可来了，刚才手滑，把茶泼了，还差点烫到……”她瞥了眼地上的沈微婉，眼底闪过一丝笑，“幸好没碍着皇上。”
萧玦的目光落在林若薇手上，语气软了几分：“没烫着就好，仔细些。”他随手脱下自己的披风，裹在林若薇肩上，“外面雪大，怎么不多穿点？”
“想早点见到皇上嘛。”林若薇仰头看他，手指把玩着领口露出的半块玉佩，那玉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你看，这玉佩我天天戴着呢，就像皇上在身边一样。”
萧玦的视线落在玉佩上，眼神柔和了些：“嗯，戴好了，别再弄丢了。”
沈微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冻疮里，疼得眼前发黑。她想起那年雪夜，萧玦把玉佩塞进她手里时说：“这是我母后留的，分你一半，就当是个念想。”原来，他还记得这玉佩的来历，却不记得该戴它的人是谁。
“地上那个是谁？”萧玦终于注意到她，眉头皱起来，语气里的温度瞬间冷下去，“在宫里也敢偷懒？”
林若薇忙说：“皇上别怪她，是我让她跪着反省的。她笨手笨脚的，刚才差点冲撞了皇上的驾。”她说着，故意把领口的玉佩往萧玦眼前凑了凑，“不过看在她是我带进来的份上，皇上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既是你的人，”萧玦的目光扫过沈微婉冻得发紫的嘴唇，还有她手背上的红肿，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就好好教教规矩。宫里不是林家，容不得放肆。”
“是，臣妾知道了。”林若薇笑得得意，转头对翠儿使了个眼色，“还不把她拖下去？别污了皇上的眼。”
两个小太监上来架沈微婉的胳膊，她被拽起来时，踉跄了一下，目光不受控制地又看向萧玦。他正低头对林若薇说着什么，侧脸在灯光下柔和得像画，手指轻轻拂过她鬓角的碎发——那个动作，和当年他替她拂去头上的雪花时，一模一样。
心像是被那半块玉佩的棱角狠狠剜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被拖出殿外时，雪又下大了。落在脸上，凉得像冰。沈微婉抬手捂住胸口，那里藏着的玉碎片，隔着单薄的衣服，硌得她生疼。
她想，或许从一开始，破庙里的约定，就只是她一个人的念想。
就像这宫墙里的雪，看着洁白，踩下去，全是刺骨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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