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尔的葬礼定在三天后,地点选在基地后山的小山坡上,那里能看见至冬的雪山,也是她以前偶尔会独自待着的地方。
葬礼办得很安静,没有太多人,只有几个跟她相熟的下属,还有倾末。
流程很简单,按副官的规格摆了花圈,念了悼词,连哀乐都透着股克制的冷意。
风卷着雪粒落在墓碑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像给那冰冷的石碑盖了层白纱。
倾末站在墓碑前,手里攥着那把阿耶尔用过的匕首,是她从惩罚室收回来的,此刻轻轻放在了墓碑旁。
她看着碑上“阿耶尔之墓”三个字,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混着雪水砸在地上,瞬间就没了痕迹。
“阿耶尔姐姐,你放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她小声说,声音被风吹得发颤。
葬礼从头到尾,散兵都没出现。
倾末回到基地时,特意绕到他的办公室门口,门紧闭着,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翻文件的声音。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敲门——她知道,散兵现在不想见人。
办公室里,散兵坐在书桌后,面前堆着高高的公文,手里的笔却停了很久。
窗外的雪还在下,透过玻璃落在窗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像把整个世界都冻住了。
他试图把注意力放在公文上,可目光落在“邪眼实验报告”几个字上时,总会莫名想起阿耶尔递汤时的样子。
她总是把汤碗擦得干干净净,递过来时还会轻声说“大人,趁热喝”,哪怕每次得到的都是沉默。
“烦死人了。”
散兵低声骂了一句,把笔扔在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摸向抽屉,里面放着那张阿耶尔留下的纸条,从惩罚室回来后,他就一直没碰过。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拉开了抽屉,那张叠得整齐的纸条躺在里面,边角已经被他无意识摩挲得有点发皱。
他捏起纸条,指尖碰到纸张的瞬间,竟莫名觉得有点烫。
展开纸条时,阿耶尔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没有歇斯底里的抱怨,只有一行行平静却透着绝望的话:
“大人,15年间,弹指一瞬。
我很荣幸,能在你才刚踏入至冬,还是不做声的人偶的时候,愿陪伴你身边,到您成为第六席。
我很幸运,我不后悔,”只是看到倾末小姐能随意推开您的办公室门时,才明白有些距离,我这辈子都跨不过去。您值得有人陪在身边,只是那个人,不会是我了。
大人,以后别总把自己关起来,偶尔也看看窗外的雪,其实没那么冷的。
散兵大人,你要照顾好自己呀。”
字字不提爱,字字都是爱。
十五年,如此的轻描淡写。
他盯着纸条看了很久,紫色的眼眸里没有悲伤,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烦躁,他烦阿耶尔的执着,烦她用这种方式结束一切,更烦自己居然会因为这张纸条,心里堵得发慌。
喜欢是什么?
“蠢货。”
他低声骂了一句,不是骂阿耶尔,更像在骂自己。
他从来没给过她希望,从一开始就用冷漠划清界限,可她偏偏要凑上来,最后还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把“爱而不得”这四个字,硬生生刻在了他的生活里。
散兵捏紧纸条,指节泛白。他不需要这种沉重的“心意”,更不需要有人用生命来证明对他的喜欢,这对他来说,不是感动,是负担,是麻烦。
他站起身,走到壁炉前。里面的火还旺着,火苗跳动着,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他把纸条揉成一团,没有丝毫犹豫,扔进了壁炉里。
纸团很快被火焰吞噬,黑色的灰烬随着热气飘起来,又轻轻落在壁炉里,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散兵看着那团灰烬,心里的烦躁终于少了些,他抬手扯了扯衣领,把那点莫名的情绪压下去。
阿耶尔死了,葬礼办了,纸条烧了,这件事就该结束了。
他会记得她,但不需要为她难过。
回到书桌前,他重新拿起笔,这次终于能把注意力放在公文上。
笔尖在纸上飞快滑动,字迹依旧冷硬,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片刻的烦躁,只是他的错觉。
窗外的雪还在下,把基地后山的墓碑盖得更厚了。
没人知道,办公室里的散兵,对着一张纸条发呆很久;也没人知道,他烧了纸条时,心里那点一闪而过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茫然。
阿耶尔的喜欢,像至冬的雪,来得执着,去得无声,最终只留下一点冰凉的痕迹,很快就被新的雪花覆盖,再也找不到了。
而散兵,依旧是那个冷硬的、不喜欢任何人的第六席执行官,继续活在他没有感情的世界里,处理着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