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丨甜饼丨3k+
搭配食用🌀呐喊-spylent
00.
“我们在蝉鸣里对视,又默契的错开夏天。”
01.
初秋的风已经有了清冽的味道,穿过教室敞开的窗户,吹得讲台上摊开的物理习题册哗啦作响。粉笔灰在斜射进来的阳光里浮沉,像一场无声的微型雪崩。
杨博文坐在靠窗的位置,整个人浸在午后偏西的光线里,侧脸线条干净得有些冷硬。他正低头演算一道复杂的电磁学综合题,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规律又清晰的沙沙声。几个女生围在他课桌旁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和紧张。
“博文,这道题辅助线到底怎么添呀?我试了好几种方法都不对。”
“还有这个受力分析,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杨博文抬起头,脸上是那种被全校师生熟知的、无可挑剔的温和笑意,像初春溪水表面浮着的一层薄冰,看着清澈,触手却是凉的。“这里,”他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题目示意图的一个位置,声音不高,字字清晰,“连接这个点和圆心,建立坐标系会比较直观。至于受力,别忘了初始状态系统的势能转化。”
他的解答简洁准确,逻辑严密如精密的钟表齿轮。女生们恍然大悟地点头,目光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其中一个脸颊红扑扑的,飞快地将一个叠成精巧心形的淡紫色信笺塞进杨博文半开的抽屉缝隙里,然后拉着同伴红着脸跑开了。
杨博文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增减,视线甚至没有在那封信笺上停留一秒,便重新落回自己的草稿本上,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窗外飘过的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
教室另一角,左奇函的笔尖在演算纸上猛地戳了下去,留下一个突兀而浓重的墨点。他像是被那墨点烫到,倏地移开目光,投向窗外。远处操场上有人影奔跑跳跃,喧闹声隔了距离,变得模糊不清。他下颌的线条绷得很紧,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握着笔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看到了。看到那些亮晶晶的眼神黏在杨博文身上,看到那些带着隐秘心思的信件塞满杨博文的抽屉,看到走廊上总有人刻意放慢脚步只为和杨博文“偶遇”搭讪。那些画面像细小的砂砾,无声无息地堆积在他心里,硌得生疼。
放学铃响得干脆利落,瞬间点燃了教室里的嘈杂。
杨博文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书包,刚站起身,就被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围住,讨论着周末的篮球赛。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淡的神情,偶尔点头回应几句,目光却下意识地越过攒动的人头,投向教室后方那个沉默的角落。
左奇函已经背好了书包,肩带单肩挎着,深蓝色的校服外套衬得他肩背挺拔又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他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杨博文这边的动静,径直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出了后门,只留下一个决绝而疏离的背影。
杨博文嘴角那点习惯性的弧度,几不可察地淡了下去。他朝身边的同学歉意地点点头,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抱歉,家里有点事,得先走了。” 他拨开人群,快步追了出去。
校门外那条种满高大梧桐的街道,是通往两人住处的必经之路。黄昏的光线变得稠密,将梧桐巨大的树影斜斜地铺陈在柏油路面上,切割出明明暗暗的斑驳。左奇函走在前方,步子迈得很大,背影在长长的树影里显得有些僵直。
杨博文加快脚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并不立刻并肩,只是隔着两三步的距离,沉默地跟着。空气里只剩下两人并不完全同步的脚步声,以及风吹过梧桐树叶发出的、永无止息般的沙沙声。这熟悉的声响,此刻却像一层无形的隔膜,横亘在两人之间。
夕阳的余晖给左奇函的耳廓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红。杨博文看着那抹颜色,犹豫着是否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解释一下刚才教室里的情况,或是问问对方为何走得如此匆忙。
就在他思绪微乱,脚步下意识更靠近一些的瞬间,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什么触碰了一下。
那触感极其短暂,带着犹豫的试探,像一片被风吹落的羽毛,轻轻扫过他的小指边缘,一触即离。
杨博文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脚步猛地顿住。他低头,看向自己垂落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微凉而仓促的触感,若有若无。
走在前面的左奇函,背影也瞬间僵住了,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没有回头,只是那只刚才“行凶”的手,此刻正用力地攥着深蓝色校服裤子的侧缝,指关节绷得发白,泄露着主人内心汹涌的惊涛骇浪。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暮色四合,街道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晕染开来。杨博文看着左奇函绷紧的后颈线条,还有那在昏黄灯光下依旧清晰可辨的、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尖。心底某个角落像被羽毛尖轻轻搔了一下,又酸又软。他不再犹豫,快步上前,走到左奇函身侧,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左奇函,”杨博文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怎么了?”
左奇函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绷得更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他依旧梗着脖子不回头,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不断延伸又被路灯分割的树影,喉结上下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只攥着裤缝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着。
杨博文耐心地等着。晚风拂过,带着凉意和草木的气息。他偏过头,清晰地看到左奇函紧抿的唇线,以及那浓密睫毛下极力隐藏的、翻涌着委屈和某种强烈占有欲的眼神。这眼神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杨博文心中某个一直小心翼翼封存的匣子。
“是因为……”杨博文斟酌着词句,试探着,声音轻缓得像怕碰碎暮色,“下午教室里那些人?”
“轰”的一下,左奇函的耳朵连同脖颈,瞬间红透,像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过。那层强撑的沉默壁垒终于被这直指核心的问句击穿了一道裂口。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得厉害,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猛地转过头,目光第一次直直地撞进杨博文清亮的眼眸里。
那眼神里翻腾着太多东西:难堪、委屈、一种几乎要将他焚毁的灼热,还有一丝被戳破心思后的狼狈。路灯的光落进他眼底,映出清晰的慌乱。
“你……”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只吐出一个字就卡住了。他用力吞咽了一下,才艰难地挤出后半句,带着一种笨拙的控诉,语速快得有些含混不清:“你明明……答应过只给我讲题的。”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这算什么理由?如此幼稚,如此蛮不讲理。左奇函的脸颊也迅速漫上一层滚烫,他几乎是立刻就想移开视线,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杨博文那双专注凝视着他的眼睛,像温柔的网,将他牢牢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只能硬着头皮,声音更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终于说出了那个在心底反复灼烧的字眼:
“他们……都靠你太近了。”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几乎被晚风吹散,却像沉重的鼓槌,狠狠敲在杨博文的心上。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些堆积在左奇函眼底的阴霾,那突然的疏离,那沉默背影里压抑的紧绷,还有刚才那触电般一触即离的指尖试探……源头都在这里。笨拙的,沉默的,却又如此滚烫。
梧桐树叶在头顶上方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像是无数细碎的掌声,又像是低语。路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他们。杨博文看着左奇函通红的脸颊、慌乱躲闪又带着固执倔强的眼神,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嘴唇。那份一直被他用小心包裹着、深藏心底的悸动,如同解冻的春水,汹涌地漫过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他没有回答左奇函那幼稚的控诉,也没有解释那些情书和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其实从未真正靠近过他内心的分毫。
他只是毫无预兆地伸出手。
不是指尖的试探,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和决心,猛地抓住了左奇函那只还死死攥着裤缝的手腕。在左奇函惊愕抬眼的瞬间,杨博文用力一拽——
左奇函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向前带去,脚步踉跄了一下,直直地撞进一个带着干净皂角气息的怀抱里。
杨博文的手臂收紧了,将他牢牢地圈住。少年的胸膛并不算特别宽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温热和力量感,隔着两层薄薄的校服布料清晰地传递过来。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车流声、风声、树叶的喧嚣声,都潮水般退去。左奇函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紧紧相贴的温度和那有力的心跳上。他的脸被迫埋在杨博文的颈窝,呼吸间全是对方身上清冽又温暖的气息,像阳光下晒过的干净被单。
“左奇函,”杨博文的声音贴着他烧得发烫的耳廓响起,带着一丝无奈,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卸下所有伪装的温柔,甚至能听出一点点压抑的笑意,“你真的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词,温热的呼吸拂过左奇函敏感的耳垂,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笨蛋。”
那两个字,像羽毛,又像带着温度的小石子,轻轻砸在左奇函的心湖,荡开一圈圈让他眩晕的涟漪。
杨博文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抵在左奇函柔软的发顶,声音低缓而清晰,一字一句,如同宣告,又似叹息,清晰地落进左奇函嗡鸣的耳朵里:
“我们回家,——以后我的题,只给你一个人讲。”
头顶的梧桐树叶,在夜风里沙沙地响,温柔地覆盖了少年骤然失序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