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进树洞时,掌心还攥着那枚令牌。血从大腿侧的伤口不断渗出,把衣料浸得发沉。我咬住嘴唇没喊疼,怕声音会引来更多追兵。
驿站那边传来脚步声,还有压低的说话声。火光晃动,在雾气里晕开一圈圈红晕。
“人呢?”
“刚才明明看见往这边跑了!”
“分头找!将军要活的!”
我蜷缩在树洞最深处,手指摸索着树皮缝隙。这里藏身不过一时,等他们搜到这附近,我就完了。
额头冷汗直冒,异能使用后的后遗症又来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像是有人拿手捂住我的眼睛。耳边嗡嗡作响,心跳快得吓人。
我想起刚才那个黑衣人说的话——“你以为轮回可以掩盖一切?你前世是谁,自己心里清楚。”
那人站在屋梁上,像只黑鸦似的盯着我。他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我脑子里,刺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记得他了。十年前,我被埋那天,他就站在墓边。贺昭在念悼词,他在冷笑。
可那时他已经死了……是我亲眼看着他被乱箭射穿的。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血腥味混着腐叶的气味,冲得我胃里翻腾。我必须离开这里,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口,还得弄清楚那枚令牌的来路。
正要起身,忽然听见树叶沙沙响。不是风,是有人踩过落叶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握紧短匕。刀刃已经卷边了,但还能用。
脚步声停在我藏身的树洞前。
“出来吧。”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语气不重,却带着笃定,“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没动。
“你的血滴在叶子上了。”他蹲下来,手掌按在树干上,“林姑娘,别装了。”
我猛地睁开眼。这个称呼让我脊背发凉。
十年过去,除了白芷,没人这么叫我。
“你是谁?”我哑着嗓子问。
“我是谁不重要。”他顿了顿,“倒是你,不该回来的。”
我盯着树洞外的影子,那是个高瘦的身影,轮廓模糊不清。他穿着便服,但从腰间露出的一截剑柄来看,绝非普通人。
“你怎么认出我?”我问。
“十年前,我见过你。”他说,“那时候你才十三岁,刚被卖到戏班。”
我心头一震。这话不假。我前世确实出身寒门,后来被拐卖进戏班,再一步步爬到台上唱戏。
“你是……沈砚?”我突然想起一个人。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声:“你居然还记得我。”
沈砚。当年在戏班外拦住我,说要带我去见官的人。他说我看戏看得太苦,该换个活法。
我摇头:“你不该出现在这儿。”
“我也想避开。”他声音低了些,“可最近军营不太平,我奉命来查探。”
我慢慢松开短匕,靠在树洞里。血流得太多,意识已经开始飘忽。
“你要是想抓我,就动手吧。”我说,“反正这一世,我已经活得够久了。”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将我拉出来。我猝不及防,摔在他怀里。他身上的气息很干净,有淡淡的药香。
“你受伤了。”他说。
“死不了。”我推开他,靠着树干喘气。
他看了我一眼,从怀中掏出一瓶药粉,直接洒在我伤口上。我倒吸一口凉气,却没躲。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问。
“你是不是……记得什么?”他低声问,“关于贺昭的事?”
我盯着他,突然笑了:“你也在查他?”
他点头:“我怀疑他背后有人。”
我心头一震。果然,不止我一个在追查真相。
“你知道些什么?”我问。
他摇头:“不多。但我发现最近有人暗中调动粮草,目标不明。而且……”他顿了顿,“前几天,有个信使死在半路,身上带着一封密信。”
“信呢?”
“被人抢先一步取走了。”
我皱眉:“是谁?”
“不知道。”他看着我,“但我猜,你可能知道。”
我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那枚令牌。表面刻着的图腾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这是我在刺客身上找到的。”我说,“他们不是贺昭的人。”
沈砚接过令牌,仔细端详,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他喃喃道,“怎么会在这里?”
“你认识?”我问。
他点头:“这是北境一支隐秘势力的标志。他们几十年前就消失了,我以为只是传说。”
“他们还在。”我说,“而且就在我们身边。”
沈砚看着我,眼神复杂:“你到底是谁?”
我没回答。远处又传来脚步声,这次人数更多。
“你走不了。”他说,“他们已经包围这片林子。”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我问。
他看着我,许久没说话。最后,他低声说:“因为你不像坏人。”
我苦笑:“可我做的事,未必善良。”
他伸手将我扶起来:“先离开这里,别的事以后再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的力气很大,几乎是拖着我往前走。
“去哪?”我问。
“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他说,“你得把伤养好。”
我点头,脚步虚浮。血流得太多了,视线开始模糊。
“沈砚……”我喃喃道,“你最好别管这事。”
他没说话,只是紧了紧扶着我的手。
我们穿过一片灌木,绕到林子另一边。那里有匹马等着,安静地站着,像是早就准备好了。
沈砚把我扶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
“抓紧。”他说。
我没应声。意识已经快要消散了。
“她还活着。”沈砚望着远方,低声说道。
身后,林子里的火光越来越近。
我醒来时,头顶是斑驳的树影,阳光透过枝叶漏下来,在脸上晃动。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是用干净的布条缠紧的,手法利落。
我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旧的茅屋里。墙角堆着干草,角落里有个小灶台,锅里还留着一点药渣。
有人在煮药。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而稳。我抓起枕边的短匕,靠在墙上。
门被推开,沈砚端着一碗药走进来。他换了身衣服,不再是昨晚那身便服,而是深色劲装,腰间佩剑。
“你醒了。”他把药放在桌上,“喝了吧,能帮你恢复。”
我没动。
他笑了笑:“你不信我?”
“我不信任何人。”我说。
他没说话,走到窗边站住。外面是山林,鸟鸣清脆,空气里有露水的味道。
“你昏迷了两天。”他说,“我把你带到了这边。”
“为什么?”我问。
“因为你还没死。”他说,“你还有用。”
我盯着他:“你知道些什么?”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平静:“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杀人的手法,不是戏班出身的人该有的。”
我心头一震。他果然知道我的来历。
“你还知道什么?”我问。
“我知道你认识贺昭。”他说,“而且,你不只是恨他。”
我攥紧拳头:“你到底是谁?”
他沉默片刻,才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手里那枚令牌,可能会要你的命。”
我猛地站起来,伤口一阵刺痛。我扶住墙,咬牙问:“你知道它是什么?”
他点头:“它是北境一支秘密组织的信物。他们专门替人处理脏活——暗杀、绑架、灭口。”
我屏住呼吸:“你是说,那些刺客……不是贺昭的人?”
“不是。”他说,“他们是冲你来的。”
我脑子嗡地一声。我以为贺昭派人追杀我,是为了灭口。但现在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
“那他们为什么要杀我?”我问。
沈砚看着我,眼神有些古怪:“因为你知道太多。”
我冷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记得了。”他说,“但你的身体记得。”
我皱眉:“什么意思?”
他走近一步,低声说:“你有没有发现,你杀人的时候,动作比脑子更快?你看到某些东西时,会突然头晕?你是不是经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埋进土里?”
我心头一跳。这些事,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你怎么知道?”我问。
“因为我查过你。”他说,“十年前,你的确被埋过。但不是贺昭做的。”
“那是谁?”我急切地问。
他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查到一件事——你被埋那天,有人拿走了你的尸体。”
我愣住了。
“你以为你是重生回来的。”他说,“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没死?”
我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墙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可能。”我说,“我明明记得……我记得棺材,记得泥土压下来的感觉……”
“那是被人制造出来的记忆。”他说,“有人想让你以为自己死了,然后重新出现。”
我摇摇头:“你胡说。”
他看着我,眼神认真:“我没有。你身上有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你的异能,你的战斗本能,还有……你对贺昭的恨,不只是因为过去的事。”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为了复仇回来的。”他说,“你是被放回来的。”
我猛地抓起短匕,指向他:“你再胡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没有躲,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要想活下去,就得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我握着匕首的手在发抖。我不知道他是真是假,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扎进我心里。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声音沙哑,“那我到底是谁?”
他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等你想起答案那天,你会知道的。”
我盯着他,良久,才缓缓放下刀。
“我要回城里。”我说。
“你现在回去太危险。”他说,“贺昭已经在搜捕你。”
“我必须回去。”我说,“我要去一趟军营。”
他愣了一下:“你想做什么?”
“我要找到那个信使。”我说,“他身上有我想知道的东西。”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你确定?”
“我确定。”我站起来,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我已经顾不上了。
“如果你真想帮我。”我看向他,“就告诉我,信使死在什么地方。”
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城南,乱葬岗。”
我点点头:“那就从那里开始。”
他叹了口气:“你比我想的还要疯。”
“我只是不想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我说。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好,我陪你去。”
我挑眉:“你不怕我杀你?”
“你不会。”他说,“因为你现在还需要我。”
我哼了一声:“别太高估自己。”
他转身走向门口,停下脚步:“对了,你的伤还没好。别逞强。”
我没说话,只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屋里只剩我一个人。风吹进来,掀动帘子,阳光洒在地面,暖洋洋的。
可我却觉得冷。
如果沈砚说的是真的……我根本没死过呢?
那我到底是谁?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血迹。
或许,答案就在乱葬岗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