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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残影 各怀心思

悠悠明月念秋凉

陆彦章娶头房太太刘氏那年,正是琰帮在临浦站稳脚跟的第三年。

彼时他刚用一把斧头劈了漕帮老大的桌子,逼着对方签下了码头分账协议,临浦商界没人再敢把他当“草莽匹夫”看。刘大帅亲自提着酒上门,拍着他的肩膀说:“彦章,你现在是临浦的半边天了,该成个家,立个规矩。我堂妹玉蓉,知书达理,配你正好。”

陆彦章望着窗外飘的雪,想起邹氏在破庙里冻得发紫的嘴唇,喉结滚了滚。他不是没想过续弦,只是每次提起,心里总像压着块石头。可刘大帅的面子不能不给——琰帮能在临浦立足,靠的就是这位军阀的庇护。

“大帅厚爱,彦章愧不敢当。”他最终还是应了。

婚礼办得风风光光,临浦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刘大帅亲自证婚,鞭炮从码头一路响到陆府门口。刘氏穿着凤冠霞帔,红盖头下的脸看不清表情,只在拜堂时,手指微微抖了抖。

入了洞房,陆彦章掀开盖头,才看清这位新太太的模样。不算顶美,却胜在眉眼周正,透着股稳当劲儿。她给陆彦章倒了杯酒,轻声说:“先生不必多礼,我知道自己来陆家是做什么的。以后家里的事,我多担待,绝不给先生添乱。”

陆彦章没说话,喝了那杯酒。他知道,这桩婚事,是交易,是联盟,唯独不是情分。

刘氏确实会持家。府里的账被她理得清清楚楚,下人们各司其职,连花园里的花什么时候浇水,都记得分毫不差。她对陆彦章恭敬有加,却也保持着距离,从不打听帮里的事,更不干涉他的决定。只是夜深人静时,陆彦章偶尔会看见她坐在窗前,对着月亮发呆,手里摩挲着一只空荡荡的玉镯盒子。

“太太以前有过心上人?”有次陆彦章忍不住问。

刘氏愣了愣,随即笑了:“都是陈年旧事了。嫁入陆家,就是陆家的人,哪能再想别的。”

陆彦章没再追问。他心里装着太多事——帮里的地盘要抢,码头的秩序要管,刘大帅那边要应酬,偶尔还要派人去渝州,打听邹氏和天逸的消息。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转得飞快,转眼又是三年。

这年春天,锦织棉纺厂的秦老板带着姐姐秦氏上门。秦氏生得明艳,一笑俩酒窝,说话脆生生的,像枝头的黄莺。“陆帮主英雄盖世,小女子慕名已久。”她端着酒杯,敬陆彦章酒时,眼波流转,带着点说不出的风情。

秦老板在一旁敲边鼓:“我这姐姐,不光模样周正,还会算账目,帮里要是有她打理,定能更上一层楼。”

陆彦章看着秦氏那双精明的眼睛,心里清楚,秦家是想靠上琰帮这棵大树。他看了眼刘氏,见她端着茶杯,面无表情,便点了头:“既如此,便委屈秦小姐了。”

秦氏嫁进来的第二年,就生了对龙凤胎。陆彦章给男孩取名天生,盼他天生不凡;女孩叫君桃,愿她像桃花般明媚。添了子嗣,陆家上下都喜气洋洋,秦氏母凭子贵,在府里的腰杆也硬了起来。她不像刘氏那般低调,时常借着打理账目,插手帮里的事,还总在陆彦章面前说些厂里的生意经,听得他偶尔也点头称赞。

刘氏依旧安安静静的,只是对那对龙凤胎格外上心,时常抱到自己房里喂奶、换尿布,比对陆彦章还亲。秦氏看在眼里,嘴上不说,暗地里却让奶娘把孩子看得紧了些。

又过了两年,面粉厂的贺老板提着两袋上等白面上门,身后跟着女儿贺氏。贺氏是个文静姑娘,说话细声细气,见了人就脸红,手里总捧着本书。“小女自幼体弱,配不上帮主,只求能在府里讨口饭吃,伺候帮主。”贺老板说得恳切。

陆彦章知道,贺家是怕被秦家和琰帮联手挤垮。他看贺氏虽柔弱,眼神却干净,不像秦氏那般算计,便应了。贺氏进门后,不争不抢,每天只是陪着刘氏说话,或是教君桃认字,倒也安稳。第三年,她生了个女儿,取名君茹,隔年又生了君柔,凑成一对“柔茹”,倒也贴合她的性子。

府里人多了,是非也多了起来。秦氏总嫌贺氏闷,贺氏又看不惯秦氏的张扬,两人时常在小事上较劲。刘氏夹在中间,不偏不倚,倒也维持着表面的平和。陆彦章忙着帮里的事,懒得理会内宅的勾心斗角,只当没看见。

直到卓尧带着表妹柳氏出现在他面前。

柳氏那时才十七岁,梳着两条乌黑的辫子,眼睛像含着秋水,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带着股少女的鲜活气。“帮主,我这表妹,刚从乡下出来,不懂规矩,还望帮主多担待。”卓尧笑得谄媚,眼里却藏着算计——他是想借着表妹,跟陆彦章攀上关系。

陆彦章本不想再娶,可看着柳氏那双清澈的眼睛,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奔波,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姑娘像束光,照进了他被算计和利益填满的世界。“留下吧。”他听见自己说。

柳氏的到来,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了颗石子。她年轻貌美,又嘴甜,知道陆彦章喜欢听戏,就缠着他讲戏文里的故事;知道他晚上总失眠,就学着给他捶背按肩。陆彦章在她身上,找回了点年轻时的热乎气,待她自然比其他几位太太更亲近些。

秦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时常在陆彦章面前说柳氏“不懂规矩”“娇纵任性”,可陆彦章只当耳旁风。贺氏依旧安静,只是给孩子们做衣服时,会多做一件小小的,放在柳氏房里,却从不说什么。刘氏呢,照旧打理着府里的事,只是偶尔看着柳氏的背影,会轻轻叹口气。

四房太太,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盘算。陆府的朱门里,红烛高照,映着的却是一张张或隐忍、或精明、或期盼、或落寞的脸。

这天晚上,陆彦章坐在书房,看着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里,刘氏端庄,秦氏明艳,贺氏温婉,柳氏娇俏,孩子们围着他,笑得天真烂漫。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窗外传来几声猫叫,他才猛地想起——是邹氏。是那个在破庙里,用蓝布衫给他挡雨的女人;是那个咳着血,把最后半块红糖塞给他的女人。

他从抽屉里摸出块泛黄的手帕,那是当年邹氏给他绣的,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个“彦”字。指尖划过那个字,像划过一道陈年的伤口,隐隐作痛。

“天逸,”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语,“爹对不住你娘,可这世道,身不由己。你要是在,会不会也怨爹?”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地碎掉的银子。陆彦章不知道,再过一年,他日思夜想的儿子,就会踏入这座朱门深院,带着一身破庙的风霜,搅乱这看似平静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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