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失手的宫女面无人色,瘫软在地,抖如筛糠。柳贵妃惊魂未定,凤眸圆睁,死死盯着挡在她身前、疼得蜷缩起来的我。她眼中最初的惊惧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像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刮过我的脸。
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凿穿皮肉,直抵骨髓。左肩至手臂那片皮肤,仿佛被无数只毒蚁同时啃噬,又像被架在烈火上灼烧。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我紧紧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才勉强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惨叫压成一声细弱游丝的呜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蜷缩着,将自己缩成卑微而痛苦的一团。
“娘娘!娘娘您受惊了!”柳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如梦初醒,带着哭腔扑上来,手忙脚乱地查看她是否沾染分毫。
柳贵妃却一把挥开宫女的手,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此刻锐利如鹰隼,牢牢钉在我身上。她向前一步,华贵的裙裾拂过冰冷的石地,带着一阵压迫性的香风。她蹲下身,伸出保养得宜、戴着玳瑁嵌宝护甲的手指,竟不顾那沾着毒液的湿痕,轻轻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那张因剧痛而扭曲、布满冷汗的脸。
她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探究,在我脸上寸寸逡巡,仿佛要剥开这层痛苦的表皮,直刺入灵魂深处,看清里面到底是惊魂未定的忠诚,还是精心伪装的算计。
“沈才人?”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死寂的亭子里回荡,“你为何……”
“娘……娘娘……”我艰难地喘息着,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喉咙里硬挤出来,带着剧烈的颤抖和无法掩饰的痛楚,眼神涣散而惊恐,“婢妾……婢妾怕那……脏东西……污了娘娘……娘娘万金之躯……婢妾……婢妾该死……挡了娘娘的驾……”话语颠三倒四,充满了卑微的恐惧和“弄巧成拙”的懊悔,将一个胆小怕事、情急之下又本能护主的卑微宫妃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柳贵妃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依旧紧紧锁着我,里面翻涌着审视、疑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容?时间在剧痛与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无比漫长。亭子里其他人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
终于,柳贵妃紧抿的唇线,极其缓慢地松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那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力道也松了几分。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恢复了惯常的雍容,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倒是个有心的。”
她侧过头,对身边的大宫女吩咐,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撷芳亭:“传本宫的话,即刻送沈才人回宫,召太医院最好的太医诊治!用最好的药,务必不留疤痕!再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瘫软如泥、面无人色的肇事宫女,声音陡然转寒,如同淬了冰,“把这个贱婢,拖下去,仔细审!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借了她的狗胆!”
“是!娘娘!”大宫女连忙应声,指挥着两个粗壮的嬷嬷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那个早已吓傻的宫女拖了下去。凄厉的哭喊声很快消失在远处。
柳贵妃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那审视的锐利似乎淡去了些许。她略一沉吟,抬手,从自己腰间解下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玉佩。
玉质温润,是极上等的羊脂白玉,在透过亭子花窗的阳光下,流淌着内敛而高贵的光泽。造型古朴,雕工精湛,镂刻着繁复的云雷纹样,中间似乎隐隐环绕着一个奇特的、难以言喻的符号。玉佩下方,缀着明黄色的流苏穗子,那是只有皇帝和极得宠的妃嫔才有资格使用的颜色。
她俯身,亲手将那枚玉佩塞进我因疼痛而微微痉挛的手中。指尖触碰到我冰冷的皮肤,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暖意。
“这个,赏你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施恩般的随意,目光却依旧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压压惊。本宫记着你的忠心。”
玉佩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柳贵妃指尖残留的温度,却莫名地透着一股寒意,顺着我的掌心血脉,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几乎要将那火燎般的剧痛都冻结。我下意识地收拢手指,冰凉的玉质贴着滚烫的皮肤,那繁复的云雷纹路和中间那个奇特的符号,清晰地硌在掌心。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万丈冰窟!
这纹样……这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