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冰冷的战栗,从脊椎骨最深处炸开,瞬间席卷全身,连肩臂上那蚀骨的灼痛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暂时麻痹。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唯有父亲临终前那四个用尽生命写就的、淋漓扭曲的血字——“贵妃害我!”——再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眼前。
而在这四个血字之下,那不起眼的角落,父亲颤抖的手指蘸着心头热血,草草勾勒的,不正是这样一个模糊却决不会错认的符号?!
一模一样!
柳贵妃……贵妃……她腰间解下的玉佩……父亲血书角落的徽记……
无数破碎的线索、冰冷的猜想、刻意压下的滔天恨意,在这一刻,被这枚温润又冰冷的玉佩,狠狠贯穿,串成一条带着血腥味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死死缠住了眼前这个华服盛装、高高在上的女人!
“婢妾……谢……谢娘娘恩典……”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艰难地挤出牙缝。我深深垂下头,将整张脸埋进阴影里,身体因剧痛和这突如其来的、几乎要冲破理智堤坝的冲击而剧烈地颤抖着,看起来更像是惊吓过度和疼痛难忍。唯有死死攥着那枚玉佩的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嫩肉,带来另一种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
不能抬头。绝对不能让她看到此刻我眼中翻涌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惊涛骇浪!
柳贵妃似乎很满意我这“激动”到无法自持的反应,带着一丝施舍般的笑意,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好生养着。”随即,不再看我,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仪态万方地离开了撷芳亭,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熏香余味。
剧毒的余威和心头的冰寒交织肆虐,回到那间狭小清冷的宫室,已是强弩之末。太医诊治、敷药、包扎,留下医嘱告退,所有过程都像隔着一层浑浊的水雾,模糊不清。宫人们也都退下,殿内终于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靠在冰冷的床柱上,冷汗早已湿透重衣,紧贴着伤口,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左肩臂被层层包裹,那火烧火燎的痛楚被药膏的清凉暂时压制,却依旧在深处隐隐搏动。然而,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此刻都死死凝聚在右手掌心。
那枚羊脂白玉佩,被我紧紧攥着,如同抓住一条冰冷的毒蛇。它的棱角深深硌进皮肉里,带来尖锐的痛感,却奇异地压制着另一种几乎要焚毁理智的狂潮。
殿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吝啬地洒下几缕银辉。我颤抖着,近乎贪婪地将那枚玉佩举到眼前,借着这微弱的光线,用目光一遍又一遍、近乎疯狂地描摹着上面的纹路。
云雷纹……古朴,庄重,带着一种久远的威仪。而中间那个符号……线条流畅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力量感,像某种古老部族的图腾,又像某种隐秘结社的印记。月光流淌在玉质表面,那符号仿佛活了过来,在冰冷的玉石深处游走、狞笑。
没错!就是它!
父亲血书角落那个被血洇得模糊、却深刻入骨的符号!每一个转折,每一处弧度,都严丝合缝地重叠!
柳贵妃……真的是她!是她害死了父亲!是她一手导演了沈家的灭顶之灾!那个高高在上、享受着无上荣宠的女人,手上沾满了沈家的血!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我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恨意而剧烈颤抖,牵动了伤口,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不对……玉佩是柳贵妃的,徽记是她的……可父亲血书上的徽记,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仅仅是为了指认凶手?还是……这徽记背后,隐藏着更深的、更可怕的秘密?父亲想告诉我的,究竟是什么?
纷乱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勒得我几乎窒息。就在这混乱与剧痛交织的漩涡中心,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脑海深处——
“陛下口谕:沈才人救驾有功,贞勇可嘉。着,今夜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