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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协理六宫

朱墙恨

中秋的御花园浸在清冷的月光里,各色菊花沿着回廊次第绽放,黄的如蜜,白的似雪,紫的像浸了墨,被风一吹便落英缤纷。沈知微披着一件月白色的狐裘披风,站在“揽月亭”下,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那是萧彻昨日赏的,说是西域进贡的暖玉,冬日常戴能驱寒。

  “娘娘,夜深露重,回殿吧。”春枝捧着一盏姜茶过来,呵出的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各宫的节礼都已按您的意思分下去了,只有景阳宫那边……”

  “淑妃那边不必管。”沈知微打断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太液池上,月影在水中碎成一片银辉,“她在冷宫里住了三个月,性子该磨平了。”

  如今的后宫早已不是从前的格局。自周氏被废,六宫无主,萧彻便让沈知微以宁嫔之位协理六宫,虽无皇后之名,却掌皇后之权。现存的嫔妃寥寥无几:

  ——淑妃张氏,因构陷大皇子被废,囚于景阳宫偏殿,形同冷宫,日日以泪洗面,鬓边已生了白发。

  ——贤嫔李氏,原是德妃的陪嫁宫女,德妃被禁后因揭发德妃旧部有功晋位,性子怯懦,每日只在自己宫里抄经,从不过问外事。

  ——容贵人、玉常在等六位低位嫔妃,多是家世普通的选秀女子,平日里谨小慎微,见了沈知微便如惊弓之鸟。

  皇子与公主的归宿更显萧索:

  ——大皇子萧景琰,经那场“心悸”后彻底垮了,被安置在冷宫附近的“静安苑”,由太医轮流看守,形容枯槁如老翁,再无往日怯懦却温和的模样。

  ——三皇子萧景珩,自皇后被废后便被送到京郊的皇家寺庙“护国寺”,名义上是祈福养病,实则形同圈禁,听说近来已能诵完整部《金刚经》。

  ——长公主萧景玥,年方十三,去年已许给定安王之子,明年开春便要远嫁,近来总在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眉眼间总锁着愁绪。

  ——二公主萧景璃,才六岁,养在太皇太后膝下,性子活泼,却怕见生人,尤其怕穿玄色衣袍的男子,许是前番宫变吓破了胆。

  沈知微正望着菊丛出神,身后传来脚步声,萧彻一身玄色常服走了过来,腰间的玉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接过春枝手中的姜茶,递到沈知微唇边:“夜里风大,怎么不多穿些?”

  沈知微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漫下去,她顺势靠在他怀里,声音软绵:“等陛下呢。方才见西天有流星,许了个愿。”

  “许了什么?”萧彻低头抚着她的发,指尖触到披风下细腻的肌肤,带着微凉的香。

  “愿陛下龙体安康,国泰民安。”沈知微仰头看他,月光落在她眼底,亮得像碎钻,“还愿……咱们能像这对玉扳指,永远凑成一对。”她说着,将自己指间的玉扳指与他的并在一起,大小恰好相合。

  萧彻轻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脸颊:“越发会说话了。”他心里却清明——这对玉扳指,一枚是他给的,另一枚是她从周明远旧物中寻来的仿品,她总爱用这种精巧的心思,让他觉得彼此心意相通。

  两人沿着菊丛漫步,萧彻忽然说起后宫事务:“贤嫔昨日递牌子,说想将侄女选入宫。你怎么看?”

  沈知微脚步微顿,贤嫔李氏的侄女,不正是周明远的外孙女?这是想借着外戚势力翻身。她面上却笑得温婉:“臣妾瞧着贤嫔性子温厚,侄女想来也差不了。只是今年选秀刚过,不如先记在名册上,来年再说?”既没驳回,也没应承,将难题推了出去。

  萧彻睨她一眼,知她是故意的。这半年来,她处理后宫事务愈发老练,棘手的事总能轻轻巧巧绕过去,却又处处合他心意。比如将三皇子送进寺庙,是她提议“静养避祸”;比如长公主的嫁妆,是她亲自核的单子,不多不少正好压过漠北王的要求。她像一株柔韧的藤,悄无声息地缠上他的枝干,既不勒得太紧,又让他离不得。

  走到“玉澜堂”外,萧彻忽然停步,指着堂内的棋盘:“陪朕下一盘?”

  沈知微应了,执白子先行。她棋风素来谨慎,步步为营,萧彻却爱用险招,黑子如铁骑般直逼中宫。下到中盘,沈知微的白子被围得只剩一角,她却不急不躁,指尖拈着棋子在棋盘上悬了许久,突然落在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空位。

  萧彻挑眉:“这步棋是认输?”

  “陛下再看看。”沈知微笑盈盈地推手。果然,不过十步,黑子的攻势被那枚白子引偏,原本的死局竟活活撕开一道口子。

  萧彻看着棋盘,忽然按住她的手:“你这性子,倒像你父亲。”沈巍当年在西北打仗,最善以弱胜强,看似丢了城池,实则引敌深入,最后合围歼灭。

  沈知微的指尖微微一颤,随即笑道:“父亲是大英雄,臣妾怎敢比?”她垂下眼帘,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她何止像父亲?她比父亲更狠,父亲敢直面刀光,她却敢在仇人怀里撒娇,等着致命一击的时机。

  棋下完时,已近子时。萧彻留她在玉澜堂歇下,烛火下看她卸钗,乌发如瀑般散开,发间那枚雄鹰玉佩滑落在锦被上,发出清脆的响。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掖庭见到她,那时她穿着粗布衣裳,手上满是冻疮,眼神却像狼崽般狠厉。

  “知微,”他抚着她的肩,声音低沉,“若有一日,朕做了让你失望的事……”

  沈知微转过身,指尖堵住他的唇,眼波流转:“陛下是天子,做的都是对的。臣妾只会跟着陛下,绝不会失望。”她说着,往他怀里钻了钻,将脸埋在他颈窝,那里有龙涎香混着淡淡的汗味,是她既熟悉又警惕的气息。

  萧彻没再问。有些话不必说透,他给她权力,让她协理六宫,甚至默许她安插人手在尚食局、内务府,不过是想看看,这株从泥里长出的花,究竟能开得有多艳。至于沈家旧案的真相,他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查到,可那又如何?她离了他,便如断了根的花,活不成。

  次日清晨,沈知微在一阵桂花香中醒来,身边已空了,只留着一件玄色常服。她摩挲着衣料上的暗纹,忽然问春枝:“护国寺的银杏黄了吗?”

  “该黄了。”春枝答道,“要不要让人去采些银杏果?据说能治咳嗽。”

  “不必。”沈知微起身,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眼底的温柔尚未褪去,“让人备车,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顺便问问二公主,要不要去护国寺给三皇子送件冬衣。”

  车驾驶出永寿宫时,沈知微撩开窗帘,见御花园的菊丛上凝着霜,像撒了层碎银。她知道,萧彻让她协理六宫,既是恩赐也是试探,就像此刻车窗外的霜,看着清冷,太阳一出便化了,留不下痕迹。

  可她有的是耐心。就像这满院的菊,熬过秋霜才能开得最盛。真正的凶手或许就坐在龙椅上,或许藏在更深的阴影里,但总有一天,她会让他(或她)像那些落英,被风卷着,沉入泥土,再无踪迹。

  车驾碾过满地菊瓣,发出细碎的声响。沈知微放下窗帘,指尖轻轻叩着膝盖,唇边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这盘棋,她不急着收官,她要慢慢下,下到所有人都忘了她是谁,忘了沈家的血,然后在某个霜重风紧的夜里,落下最后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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