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的紫藤架下新添了几张石桌,沈知微常在此理事。今日她穿着石青色绣凤袍,腕间戴着赤金嵌红宝的镯子,是皇帝新赏的,衬得皓腕愈发凝脂般白皙。桌前站着四个垂首侍立的宫女,是她从各宫挑出的拔尖人物——掌事的青黛心思缜密,管库房的云岫过目不忘,掌灯的月痕手脚麻利,还有专司情报的听雪,原是废后宫里的二等宫女,因揭发周党旧案有功被提拔。
“各宫份例都核过了?”沈知微翻着账册,笔尖在“翊坤宫”三个字旁停顿——那里住着新封的娴嫔,是户部尚书的侄女,近来常以探望太后为由出入慈宁宫,与三皇子养母走得颇近。
青黛躬身回话:“回娘娘,都核过了。翊坤宫这个月多领了三匹云锦,说是给太后做寿礼,却悄悄送到了宫外尚书府。”
沈知微抬眼,阳光透过紫藤叶隙落在她脸上,明暗交错间,眼神锐利如锋:“让云岫盯着,看看那些云锦最终落到谁手里。”她顿了顿,看向春枝,“你去趟静心苑,把去年存的那批东珠取来,给各宫分下去,就说是陛下恩旨。”
春枝如今已能独当一面,闻言应声而去。她的步履沉稳,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再不是当年那个见了生人就怯场的小宫女——这些年跟着沈知微,她见过的血与算计,不比任何老宫人教的少。
后宫表面平静,暗地里却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着事。娴嫔想借三皇子攀附太后,新晋的容贵人拉拢了几个前朝旧臣的女儿,连太医院都有人动了手脚,上个月给太后诊脉的太医,竟是周显的远房表亲。沈知微将这些信息记在小册子上,用朱笔在关键处打勾,像在勾勒一幅无形的网。
夜里,萧彻来永寿宫时,见着她对一幅摊开的皇室宗亲谱牒出神。烛火在宣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将“大皇子萧景琰”“三皇子萧景珩”“长公主萧景玥”的名字照得清晰。
萧彻进门时手里还提着个食盒,里面是沈知微爱吃的杏仁酥,油纸的香气混着廊外紫藤的淡香飘进来。“又在琢磨这些?”他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带着白日处理政务后的微哑,却比往日柔和了几分,“朕瞧着你这谱牒上的红圈,比户部的账册还密密麻麻。”
沈知微侧头看他,见他龙袍未解,领口的盘金绣龙纹蹭着她的鬓角,带着一丝金粉的凉意。“不过是理理各宫子嗣的生辰喜好,”她指尖在“三皇子萧景珩”的名字旁停顿——那里被她用朱笔标了个小三角,注着“生母德妃,养母娴嫔,性怯懦,喜弈棋”,“前日见三皇子在御花园独自摆棋,倒有几分静气。”
萧彻的指尖跟着点在那名字上,忽然低笑一声:“你倒是比朕这个当爹的还清楚。说起来,景珩这孩子,性子随他生母,太静了些。”他拿起沈知微案头的朱笔,在谱牒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圈,“若能过继给你,有你点拨着,或许能成器些。”
沈知微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影。她抬眸时,眼底已漾起一层水汽,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陛下说笑了,景珩是先帝嫡孙,臣妾何德何能……”
“你是朕的贵妃,”萧彻打断她,指尖抚过她腕间的红宝镯子,那里的温度透过玉石传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朕说你能,你便能。”他俯身时,龙涎香的气息漫过她的鼻尖,“过几日朕便下旨,让景珩搬来永寿宫住,晨昏定省,跟在你身边学些理事的本事。”
沈知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的算计。三皇子虽怯懦,却是先帝嫡孙,过继到她名下,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将来无论是扶持他登基,还是借他之名拉拢宗室,都是一步好棋。她顺势靠在萧彻怀里,声音柔得像水:“陛下既如此说,臣妾自当尽心。只是……娴嫔那边怕是会多想。”
“她?”萧彻冷笑一声,指尖在她发间穿梭,“一个靠着父家才爬上来的,也配置喙?”他忽然想起什么,语气软了些,“前几日太医说你脉相依旧虚浮,子嗣之事……你也别太挂心,朕不在意这些。”
沈知微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激的模样:“陛下体恤,臣妾铭记在心。”她知道,皇帝的愧疚是真的,这份愧疚便是她拿捏他的最好武器。
几日后,三皇子萧景珩搬入永寿宫偏殿的消息传遍后宫。娴嫔在翊坤宫摔碎了一套官窑茶具,却不敢明着发作,只在给太后请安时旁敲侧击,说沈知微“独揽皇子,恐有私心”。
沈知微对此早有准备。她让听雪故意在慈宁宫附近“遗失”了一本账册,上面详细记录着娴嫔父亲户部尚书挪用赈灾款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