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宫的银杏黄了,金箔似的叶子铺满庭院,踩上去沙沙作响。沈知微提着食盒走进偏殿时,太皇太后正斜倚在软榻上,听柳婕妤读者闲书。太皇太后穿着石青色绣团纹的锦袍,银白的发丝用根赤金扁方绾着,脸上的皱纹在暖光里舒展开,倒比往日添了几分慈和。
“太皇太后安。”沈知微屈膝行礼,烟霞色宫装的裙摆扫过地面的银杏叶,带起细碎的声响。她今日换了支珍珠步摇,圆润的珠子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叮咚的脆响。
“来了。”太皇太后抬眼,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食盒上,“又带了什么好东西?”
“臣妾让小厨房做了栗子糕,用的是今年新收的怀柔栗子。”沈知微打开食盒,里面的糕点透着莹润的光泽,“景璃前日说想吃,臣妾特意多做了些。”
二公主萧景璃正趴在矮榻上搭积木,穿着石榴红的小袄,梳着双丫髻,髻上的珠花随着动作晃悠。听见“栗子糕”三个字,她立刻转过头,小脸上沾着点灰尘,像只偷玩的小猫:“娘娘,我要吃两块。”
这声“娘娘”喊得自然,太皇太后的眉峰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沈知微走过去,用绢帕替她擦脸,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脸颊:“先给太奶奶请安,才给你吃。”
景璃立刻跳下矮榻,规规矩矩地给太皇太后磕了个头,奶声奶气地说:“太奶奶福寿安康。”逗得太皇太后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成一朵花:“这丫头,倒是越来越伶俐了。”
柳婕妤站在一旁,浅绿罗裙的裙摆垂在地上,安静得像株兰草。她看着沈知微喂景璃吃糕,看着她耐心听太皇太后讲前朝的旧事,忽然明白为何太皇太后会对这位贵妃另眼相看——她的温柔不是装出来的,是从眼底漫出来的,像春日的溪水,润物无声。
这几日寿安宫格外热闹。沈知微每日都来,有时带着景珩陪太皇太后下棋,有时亲自为太皇太后捶背,烟霞色的宫装在暖阁里晃悠,竟冲淡了几分常年的沉寂。太皇太后看着她指挥宫女晾晒药材,看着她教景璃认字,看着她与柳婕妤讨论药方,忽然在某个午后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岁月的厚重:“哀家知道你想要什么。”
沈知微的动作顿住,步摇上的珍珠停在颊边:“太皇太后……”
“景璃交给你,哀家放心。”太皇太后从枕下摸出个紫檀木盒,里面是枚雕刻着凤纹的玉印,“这是掌管后宫采办的印信,你拿着。往后……别让哀家失望。”
沈知微接过木盒,指尖触到玉印的冰凉,忽然屈膝跪下:“臣妾定当护景璃周全,不负太皇太后所托。”
太皇太后看着她挺直的脊背,烟霞色宫装在地上铺成一片温柔的海,忽然低叹:“当年你母亲,也是这般模样……”
离开寿安宫时,银杏叶还在簌簌飘落。沈知微握着木盒,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些,却也踏实了些。她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回廊下,凌钰衡正站在银杏树下,玄色劲装的肩头落了几片黄叶。他看着她的背影,手里捏着张字条——是暗卫查到的,太后近日与镇国公往来频繁,似在密谋什么。
永寿宫的暖阁里,听雪正对着一盏茶出神。她穿着玄色比甲,袖口的暗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角落里收拾茶具的小宫女身上。那宫女叫小莲,是上个月刚从浣衣局调过来的,手脚倒麻利,只是眼神总有些闪烁。
“春枝姐姐,”听雪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你觉不觉得小莲有些古怪?”
春枝正用布擦拭银器,青布裙的裙摆沾了点水渍:“怎么说?”
“方才我去小厨房,看见她在墙角跟人说话,对方穿着月嫔宫里的服饰。”听雪的指尖划过茶杯的边缘,“而且她总打听娘娘去寿安宫的时辰,问得太细了。”
云岫端着点心进来,湖蓝色宫装的裙摆扫过门槛,听见这话,立刻接道:“我前日还发现她偷偷藏了包东西,见我来就慌忙塞进袖中,倒像是……药粉之类的。”
三个大宫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春枝放下银器,语气凝重:“此事非同小可,得赶紧告诉娘娘,让她早做打算。”
而此刻的乾清宫,萧彻正对着一幅《寒江独钓图》出神。他穿着藏青色常服,腰间的玉带松松系着,指尖在画轴上轻轻摩挲。凌钰衡刚把字条递给他,上面的字迹潦草却刺眼——“太后欲借祭祀之名,在贵妃的祭品中动手脚”。
萧彻的眉峰瞬间蹙起,藏青色的衣摆被他攥出褶皱:“传朕的旨意,下月的秋祭,由凌统领亲自负责安保,所有祭品需经三人查验,少一人签字画押,便不得入太庙。”
凌钰衡躬身应道:“臣遵旨。”他抬头时,看见皇帝望着窗外的永寿宫方向,眼底的温柔像化不开的墨,忽然明白,这位帝王为了护住心尖上的人,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夜色渐深,永寿宫的烛火次第熄灭,唯有暖阁还亮着一盏。沈知微坐在案前,看着太皇太后给的玉印,忽然想起白日里景璃抱着她脖子说“娘娘身上好香”,想起太皇太后落在她发顶的目光,想起萧彻握着她的手说“有你在真好”。
她轻轻摩挲着玉印上的凤纹,烟霞色的宫装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这场深宫博弈,她已不再是孤军奋战。只是那潜藏在暗处的眼睛,究竟藏着怎样的恶意,还需细细探查。
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诉说着深宫永不停歇的秘密。而暖阁里的人,已做好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