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火燃得正稳,将紫檀木书案上的奏折照得清晰。萧彻握着朱笔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窗边——沈知微正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景瑞白日里画的涂鸦,指尖轻轻拂过那歪歪扭扭的小人儿,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她今日穿了件湖蓝色的素纱宫装,领口绣着几枝银线兰草,乌发松松挽成个随云髻,只簪了支珍珠流苏钗,流苏垂在颈侧,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窗外的月光漏进来,在她鬓角镀上一层柔光,她的轮廓被月色晕得愈发柔和,少了几分执掌六宫的锐利,多了几分寻常女子的温婉。
“还在看那画?”萧彻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案上的奏折堆得像座小山,可看她一眼,疲惫便消了大半。他今日穿了件玄色常服,领口绣着暗纹金龙,眉宇间的威仪早已刻入骨髓,可在她面前,总不自觉地卸下锋芒。
沈知微将画纸叠好,放进锦盒里:“景瑞说这是‘父皇和母妃’,你瞧这圆滚滚的身子,倒有几分像你。”
萧彻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顺势将她揽入怀中。御书房里燃着安神的檀香,混着她发间的兰花香,酿出一种令人心安的暖意。他低头看着她发顶的珍珠钗,声音低沉如大提琴:“今日朝堂上,吏部尚书又提了立后的事。”
沈知微的身子微微一僵,指尖攥住了他的衣袖。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却没想来得这样突然。
“他说,中宫空置多年,于国本不利。”萧彻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手背,那里有块浅淡的疤痕,是当年为了护景珩被刺客划伤的,“朕没应,也没驳。”
他顿了顿,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得那片深邃里满是认真:“微儿,朕想让你做朕的皇后。”
沈知微的睫毛颤了颤,撞进他盛满星光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权衡,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恳切,像秋日的阳光,暖得让她心口发紧。她想起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他为她斥退选秀的大臣,为她压下朝臣的非议,为她在深夜守着病中的景瑞,甚至为她许下“来世做寻常夫妻”的诺言。
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在这深宫里摸爬滚打多年,早已学会将心裹上硬壳,可他这一句“想让你做朕的皇后”,却像把温柔的刀,轻轻剖开了那层硬壳,露出内里柔软的血肉。
“陛下……”她想说些什么,声音却有些发哑。
“朕知道你在怕什么。”萧彻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湿意,指尖带着薄茧,触得她皮肤微微发麻,“你怕这后位是枷锁,怕朕的爱不长久,怕朝臣的唾沫星子淹了你。”
他将她更深地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可微儿,朕要的不是一个摆设,是想让你名正言顺地站在朕身边,与朕共看这万里江山。往后无论风雨,朕都替你挡着。”
沈知微闭上眼,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松木香。她信他此刻的真心,却不敢全然交付。这宫墙里的情爱,从来掺着太多东西——权力、子嗣、前朝后宫的牵绊。她见过太多恩宠盛极而衰的例子,姐姐的血,独孤家的覆灭,都在提醒她不能毫无保留。
“让臣妾……想想。”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萧彻没有逼她,只是收紧了手臂:“好,朕等你。多久都等。”
他重新坐回书案后,却没再看奏折,只是望着她。月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网住了满室的静谧与暗流涌动的情愫。沈知微拿起案上的茶盏,给他续了杯热茶——水温不烫不凉,正是他习惯的温度。
萧彻接过茶盏时,指尖与她相触,两人都没说话,却像有电流划过。这便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知对方心意。他知道她的顾虑,她也懂他的执着。
夜深时,萧彻送她回永寿宫。廊下的宫灯一路蜿蜒,像条金色的河。景瑞的寝殿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景珩和景璃的房内也熄了灯,只有巡夜的侍卫脚步声远远传来,衬得这宫苑愈发安宁。
“回去吧,仔细着凉。”沈知微站在宫门口,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鬓角的霜色上,竟有了几分温柔的沧桑。
萧彻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在她脸颊上轻轻一触:“明日朕再来看你。”
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在宫灯下被拉得很长,玄色常服与夜色相融,却总能让人一眼认出那份独属于帝王的挺拔。沈知微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在回廊尽头,手不自觉地抚上心口。
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松动。或许,她可以试着,再相信一次。
廊下的桂花开了,细碎的金蕊落在青石板上,空气中浮动着甜香。沈知微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进殿内。无论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而她与他,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这后位,这份情,她会慢慢想清楚,慢慢接住——用她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