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盒里的冰糖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极了江悦灵临死前眼里的惊惶。袖如风盯着那两串糖葫芦,忽然想起阿四总说“糖衣里裹着的不一定是甜”,那时他只当是少年随口胡诌,此刻却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疼。
“师父怎会……”他刚要伸手去接,指尖离糖衣还有半寸,忽然瞥见那人手腕内侧——淮阴监督常年练剑,腕骨处有块月牙形的疤痕,是早年护山大阵失控时被剑气所伤。可眼前这人的手腕光滑如玉,连点浅痕都没有。
“破绽这么明显,倒让我失望。”袖如风的声音陡然冷了,右手闪电般扣住对方的脉门,左手顺势掀翻食盒。糖葫芦摔在地上,裹着的糖衣碎裂开来,露出里面发黑的山楂,一股苦杏仁的气味弥漫开来——是剧毒“幽绝”,沾肤即麻,入口毙命。
那人被捏得吃痛,忽然怪笑一声,手腕一抖,三枚淬了毒的银针从袖中射出,直取袖如风面门。袖如风侧身避开,银针擦着耳廓钉进身后的酸枣树,树干瞬间泛起青黑。他借着侧身的力道将那人掼在地上,膝盖顶住对方后心,银匕已经抵在颈侧。
“外宗余孽,倒有几分易容术。”袖如风盯着那人的脸,指尖在其下颌处用力一按,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应声而落,露出张陌生的脸,眉眼间带着股阴鸷的狠戾。
“江悦灵那蠢货,竟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人啐了口血沫,眼神像淬了毒的蛇,“本想借你的手除掉她,再用这糖葫芦送你去见阎王,没想到……”
“没想到阿四早就留了后手。”袖如风的匕首又压进半分,血珠顺着对方的脖颈往下淌,“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那人忽然狂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山门口回荡,惊飞了树梢的雀鸟,“自然是你们宗门藏了三百年的《回魂册》!传闻那册子能起死回生,只要拿到它,别说一个阿四,就算是……”
话音未落,袖如风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破空声。他猛地拽起地上的人挡在身前,三支羽箭恰好钉在那人的后心。箭尾的黑羽还在颤动,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独有的“追魂箭”——看来这人不过是枚弃子,真正的杀招藏在暗处。
他将尸体踢到一旁,转身望向酸枣林深处。晨雾还未散尽,林子里影影绰绰,不知藏了多少双眼睛。阿四的坟就在那片林子中央,那枚拼合的莲纹玉佩还埋在土里,而对方要的《回魂册》……袖如风忽然想起长老们总在深夜的藏经阁待着,那里的第三排书架后,藏着扇不起眼的石门。
“想拿秘录,先踏过我的尸体。”袖如风握紧银匕,肩胛骨的旧伤在发力时隐隐作痛,却让他愈发清醒。他想起阿四刻在玉佩上的字,想起少年推他时眼里的决绝——原来那不是让他看清谁是叛徒,是让他活着守住该守的东西。
雾里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袖如风背对着阿四的坟,忽然笑了。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阿四攥着半块麦饼说“哥哥吃”,想起祭典前少年塞给他的野枣,酸得他直皱眉,却被少年逼着咽下去,说“酸过才知甜的好”。
此刻山风掠过耳畔,带着酸枣花的淡香。袖如风弓起身子,像头蓄势待发的豹,银匕在晨光里划出冷冽的弧线。他知道,这场仗不是为了自己打,是为了那个总爱傻笑的少年,为了他没能吃到的甜,没能长大的年岁,没能说出口的未尽之言。
箭雨再次袭来时,他忽然往酸枣林深处冲去。那里有阿四亲手栽的树苗,有埋在土里的玉佩,有少年留在风里的气息。他要把敌人引到那里,用他们的血,浇灌那棵还没结果的酸枣树——就像阿四说的,“要让土地记着咱们的味道”。
厮杀声在林子里炸开,刀光剑影劈开晨雾。袖如风的背上添了新伤,旧伤也裂了口,血顺着衣襟往下淌,滴在满地的落叶上,像开了一地暗红的花。他看见有敌人踩到阿四的坟头,疯了似的扑过去,银匕精准地刺入对方咽喉,动作狠戾得不像平日那个温和的弟子。
“不准碰他!”他吼得嗓子都破了,眼里的红血丝蔓延开来,像要燃烧起来。
不知杀了多久,直到林子里再无动静,袖如风才拄着匕首跪倒在地。他喘着粗气,望着阿四的坟头——那里的土还是平的,树苗上的新叶沾了血,却愈发翠绿。远处传来宗门弟子的呼喊声,是淮阴监督带着人来了,他终于可以松口气。
“阿四,”他趴在坟边,指尖抚过那片湿润的泥土,“你看,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