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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陨(账下纱)

秋风锁

“将军!西南角快守不住了!”亲兵的嘶吼被风雪撕成碎片,混着兵刃撞击的脆响滚过来,像块巨石砸进死水。

赵承翊猛地站起身,断矛在手里转了半圈,铁环撞击的脆响刺破喧嚣。他回头看了眼缩在城楼阴影里的阿鸾,她正用冻得发僵的手,把他那件备用的棉甲往身上裹——那是他昨夜硬塞给她的,甲胄内侧还用炭笔写了个“翊”字,他当时的声音有些哑:“乱军里要是走散了,拿着这个,我好找你。”他没说出口的是,他怕自己死了,连个能让她认出他尸骨的物件都没留下。

“跟紧我。”他只说这三个字,转身就往西南角冲。

厮杀声浪里,他的断矛成了最锋利的武器。西羌兵的头颅滚落在雪地里,热血喷在他脸上,瞬间冻成冰壳,他抬手抹了把,露出的皮肤很快又结了霜。他始终记得身后有个人,所以每一步都踏得格外稳,像在护着什么稀世珍宝。阿鸾的呼吸声就在耳畔,带着哭腔,却没掉一滴泪,只是死死攥着他的衣角,那力道,像是要把自己嵌进他的影子里,从此生死都跟着他。

他忽然想,若能活着出去,就带她回苏州河。看她家门口的枇杷树春天抽新芽,看她坐在河边的石阶上绣缠枝莲,针脚里淌着江南的水汽。他再也不碰这冰冷的兵刃,只给她劈柴烧火,听她用软绵的吴语念诗,哪怕一句也听不懂,只要能看见她笑,像初见时罗裙上的莲那样鲜活。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西羌人的弯刀劈得粉碎。

他们杀到城门时,最后一道防线也塌了。西羌的骑兵像潮水般涌来,为首的将领举着弯刀,寒光直逼赵承翊的后心。千钧一发之际,阿鸾忽然尖叫一声,那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决绝,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幼兽,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扑过来狠狠撞在他背上。

那一刀终究是落了下来,却没插进赵承翊的要害,只削掉了他肩头的一块皮肉,血涌出来,在雪地里积了一小滩,很快又冻成了暗红的冰。他回身时,正看见阿鸾倒在雪地里,后背插着半把断箭,藕荷色的旧裙角被血浸透,红得刺目,像极了那年她初来时,裙角绣着的缠枝莲忽然开得泼泼洒洒,把整个雪地都染成了江南的春色——可这春色,是用命换来的,凉得彻骨。

“阿鸾!”他第一次在战场上喊出这个名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他自己都惊了——原来铁石心肠的将军,也会有这样发颤的声线,像被人用刀剜着心。他扑过去抱住她,她的身体软得像团棉花,体温正一点点往雪地里渗,像要把最后一点暖意都留给这冰冷的雁门关。

她却笑了,嘴角沁着血沫,像开了朵残破的山茶。抬手想碰他的脸,指尖刚触到他下颌的胡茬,就软软地垂了下去。“将军……我没给你丢人……”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被风一吹就散,“我家……在苏州河旁……你若……”

你若活着,替我看看河边的柳,是不是还像我走时那样绿。是不是还垂着长条,在风里晃啊晃,晃得水面都起了皱,像我给你缝补战袍时,没拉平的针脚。

后面的话被北风卷走了,没人听得清。赵承翊把她抱起来时,才发现她怀里还揣着个东西——是他前几日遗失的兵符,用她的贴身手帕裹得严严实实。那帕子是她自己绣的,半朵残荷,针脚歪歪扭扭,却绣得极密,像是把所有没说出口的心思都缝了进去,连丝线都带着江南的潮气。

他忽然想起她前几日总躲着他。那日他翻遍帅帐也想,一想心就疼得像要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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