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斩零抬眼看向李承零,目光冷得像淬了冰,像两柄藏在暗处的小刀子,恨不得将眼前人凌迟处死。可他看了又看,视线从李承零苍白如纸的脸颊滑到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再到他眼底那抹从未变过的温柔——那温柔像春日融化的溪水,像冬夜跳动的炉火,像他记忆里所有温暖的东西,此刻却看得季斩零心头火起。
为什么还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不肯恨我?
手下的力道愈发狠戾,他甚至握着刀柄,开始一圈圈地旋转。
刀刃在血肉里搅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像毒蛇在吞咽猎物。每转一圈,李承零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一下,鲜血涌出的速度就更快一分。雪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大,像一朵不断盛开的红莲,层层叠叠,在纯白的雪地里显得格外狰狞。
这般剧痛,足以让任何硬汉哀嚎出声,足以让最坚韧的勇士屈服。
可李承零却像毫无所觉。
他甚至微微前倾身体,一点,又一点,仿佛在主动迎接那柄刀的深入,任由那把刀彻底没入自己的胸膛,直至锋利的刀刃从后背穿出,带起一串细密的血珠,“簌簌”地滴落在雪地上,像一场红色的雨。
他手中的双剑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落在雪地里,发出沉重的闷响。剑穗上的羊脂玉珠在雪地上滚动了几圈,最后停在了季斩零的脚边,玉珠上沾着的雪粒反射着寒光,像一滴凝固的泪。
那是季初秋当年送他的剑穗,说“玉能养人,配你的剑正好”。李承零抬起右手,那只曾无数次为季初秋束发、为他剥橘子、为他轻轻擦去嘴角药渍的手,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着。他的指尖离季斩零的脸颊只有寸许,他想触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想拂去他帽檐上的雪粒,想再看看他眼底是否还藏着当年的光,哪怕只有一瞬。
可他的胳膊刚抬起一半,季斩零的左手刀就到了。
“绝念”刀还插在李承零的胸膛,他竟凭着一股狠劲,左手抽出“断愁”刀,刀光如电,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噗——”
刀锋划过皮肉的声音清脆得可怕,像切豆腐一样利落。黑衣剑客的左臂从肩膀处整齐地断裂开来,带着淋漓的血肉和断裂的筋络,“咚”地一声砸在雪地里,溅起一片浓稠的血污。白森森的骨头碴从断裂处露出来,沾着碎肉和血沫,在雪光下闪着惨白瘆人的光。
雪地上的断肢还在微微抽搐,手指蜷缩着,像是想抓住什么,又像是在徒劳地挣扎。
李承零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肩膀,鲜血正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像一条红色的瀑布,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身子,将玄黑的劲装浸成了深褐。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苍白,嘴唇干裂得像久旱的土地。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季斩零,脸上竟缓缓绽开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很轻,带着一丝疲惫,一丝解脱,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他嘴角噙着的血沫顺着唇角滑落,染红了下巴,连牙齿上都沾着刺目的红,可那笑容却干净得像个孩子,仿佛身上的伤不过是被蚊虫叮咬了一下,无关痛痒。
他就那样看着季斩零,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眼前的人不是刚刚斩断他手臂的仇敌,而是那个在山洞里捧着红薯对他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