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零躺在坑里,意识像风中的残烛,忽明忽暗。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仰着头,看着天上纷纷扬扬的雪花,那些雪花落在他的眼睛里,融化成水,顺着眼角滑落,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他用还能动的右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心脉处。
那里,有一团温暖的气,像一个小小的太阳,牢牢地护住了他的心脏。那股气息温和而绵长,带着药王谷特有的草木清香——是“忘忧草”和“回春藤”混合的味道,是季初秋独有的内功心法。正是这股气,让他没有因为刚才刀刃的搅动而立刻死去,甚至……还能撑上一阵子。
阿秋还是心软了。
李承零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血沫再次涌出唇角,在下巴上凝结成暗红的痕迹。
他的阿秋啊,永远都舍不得真的伤他。
无论是刚才那看似凌厉的一掌,还是那柄刺入胸膛的刀——他能感觉到,在刀刃即将触及肺腑的瞬间,有一股温和的真气凝滞了刀刃的轨迹,让那致命的一击,最终停在了皮肉之间。他的阿秋,不仅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红衣刀客,更是药王谷隐居的传人。他的师父曾拉着李承零的手叹着气说:“初秋这孩子,心肠太软,不适合学武,更适合悬壶济世。”
他记得季初秋第一次跟着师父解剖尸体时,在一旁吐得昏天黑地,最后蹲在地上哭着说“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记得在路过荒山时,少年看到受伤的小狼崽,会不顾危险地冲过去,用自己的伤药给狼崽包扎,哪怕被母狼追得满山跑;记得有一次他们被仇家追杀,明明自身难保,季初秋却在路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一只冻僵的小猫揣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嘴里还念叨着“再冷就活不成了”。
就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那时他浑身是伤倒在雪地里,意识模糊间,感觉到有人用冻得发红的手探他的鼻息,然后费力地把他往山洞里拖。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是硬生生凭着一股韧劲,把他这个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人,从死人堆里拖了出来。
李承零闭上眼,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冻成了细小的冰晶。他知道,凭着这股真气,他至少能撑上半年。可他不想撑了。
这三年,他活得像个行尸走肉。接圣旨是假的,为朝廷做事是假的,他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把所有的仇恨都引到自己身上。那些所谓的“清剿”,其实是他在暗中给江湖兄弟通风报信,让他们有时间转移;那些被他“斩杀”的名单,不过是些早已叛逃的败类。他知道季初秋恨他,知道他一定会来找自己报仇。他甚至故意泄露自己的行踪,故意在打斗中露出那个左肩下沉的破绽——那是他前几日故意用内力震伤旧伤,就是为了让季斩零能轻易地“杀”了他。
他只想让他的阿秋,能解了恨,能好好活下去。
雪花还在落,落在李承零的伤口上,被血融化,又结成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