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宴沉喻第四章旧物与回声

早读课的铃声刚响，陈喻就把一本数学练习册砸在魏敬宴桌上。册子边缘磕出个角，魏敬宴抬眸看他，眼里带着惯常的清冷，却没动怒。

“这道题，”陈喻用指节敲着其中一页，语气冲得像在找茬，“步骤写得什么玩意儿，看不懂。”

魏敬宴拿起笔，指尖在纸张上顿了顿。他昨晚熬到凌晨做模拟卷，妈妈在客厅烧香的味道飘进房间，混着爸妈压低的争吵声，让他连公式都记混了。他重新演算时，陈喻的视线落在他握笔的手上——虎口处有道浅疤，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的。

陈喻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收回目光，耳根有点热。他小时候在老城区的巷子里疯跑，曾看见个蹲在墙根哭的小男孩，手背被碎玻璃划得流血，手里紧紧攥着半块被踩扁的奶糖。

“喂，”陈喻踢了踢魏敬宴的凳子，“你以前住哪儿？”

魏敬宴笔尖一顿，墨点晕在纸上：“城南，搬过几次家。”

城南。陈喻心里咯噔一下。他爷爷奶奶家以前就在城南的老巷子里，拆迁前那片全是爬满爬山虎的矮墙。他正想问什么，魏敬宴的手机震了震，屏幕亮起的瞬间，陈喻瞥见锁屏壁纸——不是照片，是张复印的符纸，边角都磨卷了。

“你妈还搞这套？”陈喻嗤笑一声，语气里的厌恶藏不住。他爸以前输了钱，就会拉着他去路边摊求护身符，说能转运，结果欠的债越来越多。

魏敬宴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没说话。晨读声里，陈喻听见他喉咙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翻开了课本。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那道虎口的疤在光里若隐隐现。

午休时，陈喻被几个外班男生堵在楼梯间。上周他把其中一人堵在厕所揍了顿——那家伙偷拍女生裙底。对方骂骂咧咧挥拳过来，陈喻侧身躲开，正想动手，却被一只手拉住了。

魏敬宴站在他身后，脸色比平时更白，却牢牢攥着他的胳膊：“老师来了。”

那几个男生果然怂了，骂骂咧咧地跑了。陈喻甩开他的手，火还没消：“你拉我干什么？”

魏敬宴没回答，反而指着他的袖口：“破了。”

陈喻低头看，校服袖子被划开道口子，露出里面胳膊上的擦伤。他刚想骂句“关你屁事”，却见魏敬宴从书包里拿出个创可贴，包装是幼稚的小熊图案，和他清冷的样子格格不入。

“给。”魏敬宴把创可贴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陈喻的皮肤，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陈喻盯着那创可贴，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巷子里，那个哭鼻子的小男孩身边，就放着个一模一样的小熊创可贴。当时他还嘲笑那图案娘气，转头却把自己最宝贝的奥特曼贴纸塞了过去。

“谁要这破玩意儿。”陈喻别过脸，却在魏敬宴收回手时，飞快地抢过创可贴塞进裤兜。

魏敬宴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眸色深了深。他书包侧袋里，其实还放着块用玻璃纸包着的奶糖，橘子味的。是昨晚整理书包时翻出来的，包装纸上印着的卡通橘子，缺了个角——像极了很多年前，被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霸王踩扁又捡起来，硬塞给他的那半块。

他当时只觉得那小孩吵闹又奇怪，现在却突然想不起，那小孩具体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阳光很烈，蝉鸣很吵，还有橘子糖融化在舌尖的甜。

放学时，陈喻在校门口被个醉醺醺的男人拦住。是他爸，隔着老远就冲他喊：“小畜生，拿钱来！”

陈喻的脸瞬间沉下来，攥紧了书包带。魏敬宴刚走到他身边，就被他猛地往旁边一推：“滚远点，别沾晦气。”

他爸已经扑过来，抓着陈喻的衣领就要打。陈喻抬脚踹在对方肚子上，动作狠戾得像头被惹急的狼。魏敬宴站在几步外，看着陈喻打架时眼里的戾气，突然想起昨晚在陈喻家冰箱上看到的照片——照片里的小男孩抱着个老旧的变形金刚，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背景里的老槐树下，好像还站着个穿白衬衫的小孩，模糊得看不清脸。

混乱中，陈喻的书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魏敬宴弯腰去捡，指尖触到个冰凉的金属物——是个变形金刚，缺了条胳膊，漆掉得厉害，却被擦得很干净。

他拿起变形金刚的瞬间，陈喻突然停止了打斗，猛地回头看他，眼神里有震惊，有慌乱，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

“还给我！”陈喻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魏敬宴把变形金刚递过去，指尖再次相触时，两人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被遗忘的东西，正在记忆深处，轻轻动了一下。

就像沉在水底的石子，被偶然投下的涟漪，晃出了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