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与重叠

陈喻一把抢过变形金刚，死死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爸还在地上哼哼唧唧地骂，他却没再看一眼，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是在逃。

魏敬宴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其他东西，快步跟上去。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柏油路上一前一后，偶尔重叠又分开。

“你的数学笔记。”魏敬宴把笔记本递到陈喻面前，封面上沾了点灰尘。

陈喻没接，也没回头，声音硬邦邦的：“扔了。”

魏敬宴没扔，就那么捏在手里。走到分岔路口，陈喻突然停住脚步，侧过脸看他，下颌线绷得很紧：“你是不是认出我了？”

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魏敬宴沉默了几秒，抬眸时眼里的清冷淡了些：“变形金刚的胳膊，是被我弄丢的。”

陈喻的呼吸猛地一顿。

那年夏天格外热，老巷子里的蝉鸣能吵到人心烦。他把最宝贝的变形金刚借给新认识的小男孩玩，对方却不小心把它掉进了排水沟。两人蹲在臭烘烘的沟边捞了一下午，只捞上来个缺了胳膊的残骸。

“当时你说，”魏敬宴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等你爸回来，就买个新的给我。”

陈喻猛地别过脸，喉结滚了滚。他哪敢等他爸，那天晚上他爸输了钱回家，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他缩在衣柜里，抱着缺胳膊的变形金刚，听着外面玻璃杯碎裂的声音，一夜没睡。

第二天他去找那个小男孩，想把变形金刚给他留着，却发现那家人已经搬走了，墙根下只剩个空了的小熊创可贴包装。

“谁还记得这些破事。”陈喻嗤笑一声，眼眶却有点发热，“早忘了。”

他转身要走，魏敬宴却突然开口：“橘子糖是甜的。”

陈喻的脚步彻底顿住。

魏敬宴看着他的背影，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涩：“你塞给我的半块奶糖，是橘子味的。”

陈喻猛地回头，撞进魏敬宴的眼睛里。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像落了层碎光，藏着些模糊的、温热的东西。

“你……”陈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是魏敬宴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

魏敬宴接起电话，没说几句，眉头就皱了起来：“知道了，马上回去。”

他挂了电话，看向陈喻：“我得走了。”

陈喻没说话，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在魏敬宴书包里瞥见的那块橘子糖。包装纸上的卡通橘子缺了个角，和记忆里被踩扁的奶糖，重叠在了一起。

魏敬宴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他：“你爸那边……需要帮忙吗？”

陈喻愣了一下，随即骂道：“关你屁事。”

魏敬宴没再坚持，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路边的花坛上：“刚才掉的。”

是那个小熊创可贴，被陈喻塞在裤兜里，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出来。

魏敬宴走后，陈喻站在原地看了那创可贴很久，才弯腰捡起来，塞进校服口袋最深处。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变形金刚，又摸了摸那个创可贴，突然觉得眼眶酸得厉害。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被遗忘了，只是沉在了记忆深处，像水底的石子，等着某一天被涟漪晃醒，然后一点点浮上来，露出原本的样子。

他转身往家走，没走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向魏敬宴离开的方向。路灯亮起来，昏黄的光线下，仿佛能看到很多年前的两个小男孩，蹲在爬满爬山虎的墙根下，分享半块融化的奶糖，手里攥着缺了胳膊的变形金刚，在蝉鸣里，把彼此的影子，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