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空气里飘着粉笔灰的味道，陈喻盯着魏敬宴后脑勺的发旋，一整个早上都心神不宁。
昨天魏敬宴走后，他回了家，发现他爸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满地狼藉。他蹲在地上收拾碎片时，在茶几缝里摸到个硬纸壳，打开一看，是半包皱巴巴的橘子糖，包装和魏敬宴书包里的一模一样。
“喂，”陈喻用胳膊肘撞了撞魏敬宴，“你的糖呢？”
魏敬宴正在做题的手顿了顿：“什么？”
“橘子糖。”陈喻别别扭扭地说，“昨天看见你书包里有。”
魏敬宴从笔袋里拿出块糖，放在陈喻桌上。玻璃纸反射着晨光，卡通橘子的缺角清晰可见。陈喻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突然想起小时候那个蹲在墙根的男孩，也是这样含着糖，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手上的伤口上。
“你妈总让你带符纸？”陈喻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
魏敬宴笔尖划过纸张：“她说能保平安。”
“保个屁。”陈喻嗤笑，“我以前见过有人把符纸烧了泡水喝，结果上吐下泻进医院。”
魏敬宴没接话，翻开的练习册上，某道题的旁边用铅笔写了行小字：城南老槐树下，19:00。字迹很轻，像怕被人看见。
陈喻的余光瞥见那行字，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午休时，陈喻去厕所抽烟，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他梗着脖子不认错，主任气得要叫家长。陈喻的脸瞬间冷下来，刚想顶嘴，魏敬宴突然出现在门口：“王主任，陈喻刚才是帮我去办公室拿作业本，我肠胃不舒服，他怕我跑不动。”
主任狐疑地看着他俩，陈喻掐灭烟，没说话。魏敬宴的脸色确实苍白，额角还有层薄汗，倒像是真的不舒服。
“下次别在厕所逗留。”主任挥挥手，走了。
陈喻把烟蒂扔进垃圾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管闲事？”
魏敬宴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个小药瓶，递给陈喻：“你昨天胳膊擦伤了，这个消炎快。”
陈喻看着那瓶碘伏，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巷子里，他把膝盖摔破了，那个总爱哭鼻子的小男孩，笨拙地用他妈妈给的紫药水给他涂伤口，结果涂得满膝盖都是，像只花腿猫。
“谢了。”陈喻接过药瓶，声音有点闷。
放学后，陈喻犹豫了很久，还是往城南的方向走。老巷子早就拆了，变成片荒地，只有那棵老槐树还在，枝繁叶茂的，像把撑开的巨伞。
魏敬宴已经到了，坐在树下的石墩上，手里拿着个塑料袋。看见陈喻来，他站起来，把袋子递过去：“我妈今天整理旧物，翻出来的。”
袋子里是个变形金刚，崭新的，和陈喻那个缺胳膊的是同一个款式。
“你……”陈喻愣住了。
“当年弄丢了你的，一直想赔你一个。”魏敬宴的声音很轻，“找了很多地方才买到。”
陈喻看着那个新的变形金刚，突然觉得眼睛有点涩。他从书包里拿出自己那个旧的，放在魏敬宴面前：“不用赔，这个我还留着。”
缺胳膊的旧玩具和崭新的新玩具并排放在一起，像跨越了时光的重逢。
“我小时候总哭，你总说我是哭包。”魏敬宴突然笑了笑，是陈喻第一次见他笑，很浅，却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圈圈涟漪。
“你本来就是。”陈喻别过脸，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还总抢我零食吃。”
“是你塞给我的。”
“那是你哭得烦人！”
两人拌着嘴，夕阳把影子投在地上，挨得很近。陈喻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熊创可贴，放在魏敬宴手里：“这个，该还给你了。”
魏敬宴握着创可贴，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傍晚，那个扎着冲天辫的小霸王，把这个创可贴拍在他手背上，凶巴巴地说：“哭什么哭，贴了就不疼了。”
“陈喻，”魏敬宴抬头看他，眼里的光很亮，“我们以前，是不是很好？”
陈喻看着他，突然用力点头。
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很多年前没听完的蝉鸣，终于在多年以后，找到了续篇。那些沉在记忆里的碎片，正在一点点拼凑起来，露出原本温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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