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与鼠标

晚自习的预备铃刚响，陈喻就被顾萧拽着往教学楼后墙溜，左航和祁煜跟在后面，书包甩得像要飞起来。

“快点快点，老王今晚会查岗！”顾萧扒着墙头往下看，“上次翻墙被抓的那小子还在教务处罚站呢。”

陈喻踩在砖缝里借力，翻身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手肘擦过粗糙的墙面。他回头望了眼教室的方向，三楼靠窗的位置亮着灯，魏敬宴应该还在做题——那家伙像是把习题册焊在了身上。

“想啥呢喻哥？”左航把书包扔给他，“再不去，网吧机子就被初中生占完了！”

陈喻甩甩头，把那点莫名的念头甩开：“走。”

网吧里烟雾缭绕，键盘敲击声和骂喊声混在一起。顾萧熟练地开了四台连坐机器，祁煜刚坐下就被烟味呛得皱眉，陈喻直接把窗户推开条缝，晚风灌进来带着点凉意。

“上号上号！”顾萧拍着鼠标，“今天非得把上次那队菜鸡虐到退游！”

陈喻登录游戏账号，加载界面时，目光扫过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八点半。这个点，魏敬宴应该在被他妈逼着背单词，或者听她念叨那些“文昌符能提分”的鬼话。

“喻哥发什么呆！”顾萧的角色已经冲到了对方野区，“快来帮我！”

陈喻回神操作，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走位依旧刁钻狠戾。但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能让他热血沸腾的厮杀场面，今天却有点提不起劲。他总想起魏敬宴握笔的手，虎口那道浅疤在台灯下若隐若现。

“喻哥你今天状态不对啊。”祁煜推了推眼镜，他的辅助紧紧跟在陈喻身后，“刚才那波团战怎么不莽了？”

陈喻刚想说什么，耳机里突然传来顾萧的惊呼：“卧槽！那不是魏敬宴吗？”

他猛地抬头，顺着顾萧指的方向看去——网吧门口站着个人，白衬衫洗得有点发白，背着书包，正是魏敬宴。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他们，愣在原地，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陈喻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藏，却被顾萧一把拽起来：“魏同学！这边这边！”

魏敬宴犹豫了几秒，还是走了过来。他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与网吧里的燥热格格不入。“我妈……又在烧香，我出来透透气。”他声音很轻，像是在解释。

陈喻想起那道被符纸熏黄的墙，没说话，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个空位：“坐。”

魏敬宴没坐，只是站在陈喻身后看他打游戏。屏幕上的角色正在追杀残血敌人，操作狠得像要把对方挫骨扬灰。他突然想起白天在操场，陈喻投篮时眼里的光，和此刻判若两人，却又同样鲜活。

“你会玩？”陈喻余光瞥见他盯着屏幕，随口问。

魏敬宴摇摇头：“看过别人玩。”小时候在老巷子里，陈喻总拉着他看邻居家哥哥打游戏，屏幕上的小人蹦蹦跳跳砍怪，他当时觉得吵，现在却看得有点出神。

顾萧突然摘下耳机：“魏同学试试？我这号有皮肤！”

魏敬宴刚想摆手，陈喻已经把自己的鼠标往他面前一推：“简单得很，W是往前走，A是攻击。”他握着魏敬宴的手放在鼠标上，指尖触到对方微凉的皮肤，像碰到了块冰。

魏敬宴的身体僵了一下，陈喻的掌心很烫，带着点烟草和洗衣粉混合的味道。他慌乱地动了动鼠标，结果角色直接冲进了对方塔下，被活活打死。

“哈哈哈魏同学你是来送人头的吧！”顾萧笑得拍桌子。

魏敬宴的耳尖红了，刚想缩回手，陈喻却没放，带着他的手重新操作：“别急，看清楚再动……对，就这样绕后。”

温热的呼吸洒在颈后，魏敬宴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他看着屏幕上在陈喻引导下慢慢变得顺畅的操作，鼻尖萦绕着陈喻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是他早上用的那款廉价沐浴露。

“可以啊魏同学，悟性挺高！”左航吹了声口哨，“比喻哥第一次玩强多了。”

陈喻瞪了他一眼，松开手时，指尖有点麻。他看着魏敬宴自己尝试操作，虽然还是磕磕绊绊，却没再送人头，侧脸在屏幕光的映照下，少了些平时的清冷，多了点少年气。

十一点网吧要清场时，几人才意犹未尽地出来。夜风格外凉，陈喻打了个哈欠，看见魏敬宴把书包抱在怀里，像是在护着什么。

“你妈要是问，就说跟我在学校自习。”陈喻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她总不能来查我家。”

魏敬宴愣了一下，抬头看他。路灯把陈喻的影子拉得很长，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眼神却很亮。

“不用。”魏敬宴摇摇头，从书包里拿出个东西递给陈喻——是颗橘子糖，玻璃纸在夜里泛着微光，“刚才赢了游戏，谢礼。”

陈喻接过来，指尖触到糖纸下的硬壳，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巷子里，魏敬宴把攒了好久的糖纸全塞给他，说“攒够一百张能换变形金刚”，结果被他爹发现全扔了。

“谢什么，”陈喻把糖塞进裤兜，“下次带你赢回来。”

走到分岔路口，顾萧他们往另一个方向走，临走前还冲陈喻挤眉弄眼。陈喻骂了句“滚”，转头看向魏敬宴：“你家那边……要不我送你？”

“不用，很近。”魏敬宴往后退了半步，“你早点回去。”

陈喻看着他转身的背影，路灯把那身影拉得很瘦，像根被风吹得快要折断的芦苇。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橘子糖，突然喊住他：“魏敬宴。”

魏敬宴回头。

“下次……不想在家待着，就出来。”陈喻别过脸，声音有点硬，“我手机开着机。”

魏敬宴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夜色里。

陈喻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往家走。夜风掀起他的衣角，裤兜里的橘子糖硌着大腿，像颗小小的火种，在心里烧出点暖意。

他想，或许明天可以早点去学校，把魏敬宴的数学练习册借来看看——不是为了做题，就是想看看那家伙写的字，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样，歪歪扭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