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预备铃还没响,陈喻踩着最后一级台阶冲进教室时,祁煜正举着本英语书挡在脸前,偷偷往他座位瞟。
“看什么?”陈喻把书包往桌上一甩,金属拉链撞在铁皮桌板上,发出哐当一声。
祁煜吓得手一抖,英语书“啪嗒”掉在地上:“没、没什么……就是看你没迟到。”
陈喻嗤了声,刚要弯腰去捡书,后桌的顾萧突然踹了踹他的凳子:“哎,昨天淋雨没感冒吧?我瞅你脸色不太好。”
“死不了。”陈喻揉了把头发,指尖摸到发梢的潮气——昨晚没吹干就睡了。他眼角余光扫过斜前方的座位,魏敬宴已经坐在那儿了,背脊挺得笔直,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手背上,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这人校服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连袖口都卷得整整齐齐,跟昨天雨里那个半边肩膀湿透的身影判若两人。
陈喻突然想起那把被他扔在玄关的黑伞,伞面上的水珠应该早就干了。
“喏,”左航从桌肚里摸出袋热牛奶,隔着过道扔过来,“刚在校门口买的,还热乎。”
陈喻抬手接住,包装袋上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他刚撕开个小口,就听见讲台那边传来一阵骚动。班长抱着作业本经过魏敬宴座位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摞本子哗啦啦砸在地上,最上面的几本正好扣在魏敬宴的鞋上。
“对、对不起!”班长是个小个子女生,吓得脸都白了,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捡本子。
魏敬宴没说话,弯腰帮她拾最底下那本。手指碰到封面时,陈喻看见他手腕内侧有块淡红色的印子,像是什么东西勒出来的,形状有点眼熟——昨天那把伞的伞柄上,确实有圈凸起的防滑纹。
“毛手毛脚的。”后排突然有人嗤笑,“是不是想故意撞我们学霸啊?”
陈喻猛地转头,是体育班的几个男生在起哄。他刚要开口,就见魏敬宴已经直起身,把捡好的作业本递给班长,声音没什么起伏:“没事。”
那几个男生讨了个没趣,悻悻地转了回去。陈喻收回目光,发现手里的牛奶不知什么时候被捏扁了,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淌。
“操。”他低骂一声,抽了张纸巾胡乱擦着手,眼角却瞥见魏敬宴正往他这边看。四目相对的瞬间,魏敬宴像被烫到似的转回头,耳根悄悄泛起点红。
陈喻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早自习刚上到一半,陈喻被老班叫到了办公室。班主任的搪瓷杯在桌上转了三圈,才慢悠悠地开口:“听说你昨天跟魏敬宴在雨里‘交流感情’了?”
“谁他妈跟他交流感情?”陈喻下意识反驳,话音刚落就看见老班皱起的眉头,赶紧改口,“就是……他借我伞了。”
“借伞是好事嘛。”老班呷了口茶,镜片后的眼睛眯成条缝,“魏敬宴刚转来,你作为班长——哦不,你作为老同学,多帮帮新同学是应该的。”
陈喻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应声。
回到教室时,上课铃刚响。他刚要坐下,就发现桌肚里多了样东西——那把黑色的长柄伞正安安静静地靠在里面,伞骨被擦得锃亮,连昨天掉在地上沾的泥点都没了。
魏敬宴的座位空着,大概是去上厕所了。陈喻捏着伞柄转了半圈,突然发现伞柄末端刻着个小小的“宴”字,刻痕很深,像是用美工刀一点点划出来的。
“发什么呆?”顾萧的声音从后桌钻过来,“老班叫你干嘛了?是不是查你昨天淋雨的事?”
陈喻把伞往桌肚深处塞了塞,差点撞到里面的牛奶盒:“没什么,让我少跟你学坏。”
顾萧“啧”了一声,刚要回嘴,就见魏敬宴从后门走进来。他经过陈喻座位时,脚步顿了顿,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黄色的符纸,被风吹得轻轻晃了晃。
陈喻的目光突然冷了下来。他想起昨晚在巷口听见的争吵,魏敬宴妈妈尖利的声音穿透雨幕:“这符必须贴身带着!不然你怎么考重点?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喂。”陈喻在魏敬宴坐下的瞬间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妈又给你塞那玩意儿了?”
魏敬宴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没回头:“与你无关。”
“是跟我无关。”陈喻扯了扯嘴角,指尖在桌板上敲出轻响,“但你要是想扔,我可以帮你找个好地方。”
魏敬宴的笔突然停住了。晨光落在他侧脸上,能看见他下颌线绷得很紧,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不用。”
陈喻没再说话。窗外的麻雀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啄着玻璃,粉笔灰在阳光里飘来飘去,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像道看不见的界碑。
下课铃响时,陈喻发现自己的英语练习册上多了行字。不是他那鬼画符似的笔迹,而是工整的楷体,在“完形填空”的空格里写着:第三题选C,你把时态搞错了。
字迹的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伞形符号。
陈喻的耳尖突然有点发烫,他飞快地合上练习册,却在抬头时撞进魏敬宴看过来的眼神里。对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把小扇子,被阳光照得半透明。
“谢了。”陈喻低声说,声音有点闷。
魏敬宴的眼睛亮了亮,像落了点星光:“不客气。”
后排的顾萧突然“嗷”了一声,被左航捂住了嘴。陈喻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转过来时,发现魏敬宴已经低下头了,耳根红得像被夕阳染过。
他突然觉得,今天的粉笔灰好像没那么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