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寒夜，霜月如钩，清冷的月光洒在湖心亭上，朱漆廊柱倒映在寒潭中，割裂成扭曲破碎的光影，连水面的雾气都透着刺骨的凉。
玄衣男子斜倚亭柱，指尖缓缓摩挲着一串冰绿翡翠手串，颗颗珠子在月光下泛着幽冷如磷火的光泽。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收紧，指缝间迸出细微的脆响，似有毁天灭地的力道暗藏其间。
身后单膝跪地的暗卫浑身紧绷，玄铁面具下渗出细密冷汗，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缓，生怕触怒身前之人。
"沈毅之女沈莞，当真踪迹全无？"男子声音似淬了千年寒冰的刀锋，尾音拖得极长，带着彻骨的寒意，掌心的翡翠珠子已被碾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便要碎裂。
他忽然发出一声冷笑，玉冠束起的黑发随着动作散开几缕，在夜风里狂舞，如墨色的火焰："一个养在深闺的弱质女流，倒学会了金蝉脱壳的把戏，有趣。"
寒潭水面突然炸开一圈涟漪，玄衣男子猛然旋身，广袖如黑绸般扫过石案，案上的茶盏应声落地，碎裂声划破夜的寂静。
冰绿翡翠手串应声而碎，碧色珠子如受惊的流萤四下迸溅，其中几颗"扑通"坠入寒潭，惊散了月影在水面拼凑的银盘，只余下满湖晃动的碎光。
"秦莞...沈莞..."他忽然轻笑出声，笑声低沉而诡谲，惊起芦苇丛中的夜枭，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夜色深处。
他凝视着寒潭中破碎的月影，呢喃声被夜风揉碎，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那个在金陵翻云覆雨、被人称作财神爷的昭华郡主，如今怕是要方寸大乱了..."
"昭华啊昭华，"他指尖划过石案上的裂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若有人敢借你姐姐的名头算计你……"
——
另一处府邸，内室金线湘绣的帷幔沉沉垂落，将夜的寒意隔绝在外，却挡不住室内的凝滞。烛火在鲛绡纱帐后明明灭灭，将华服妇人的面容割裂成蛛网般的阴影，更添几分诡异。
她指节泛白如霜，颤抖的指尖攥着一串珍珠，使得珍珠串发出细碎急促的碰撞声，仿佛是她失控心跳的回响。
"沈毅居然还有个女儿？！"她突然尖声惊叫，鬓边的金步摇剧烈晃动，华贵的珠翠随着她失控的动作叮当作响，发间钗环几乎要散落下来，露出底下慌乱的眉眼。
灰袍男子端坐在紫檀太师椅上，指尖戴着的鎏金护甲慢条斯理地划过茶盏边缘，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宛如死神的指甲刮擦棺木，令人毛骨悚然。
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扫过妇人煞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角的褶皱里都藏着算计："慌什么？不过是个偷梁换柱的小丫头罢了。可笑她竟还攀上了昭华郡主这棵大树，以为能高枕无忧。"
妇人跌坐在绣榻上，双手死死抓着锦缎裙角，声音带着哭腔："那可是皇上的摇钱树！昭华郡主的能耐，你我又不是不知！"她突然扑过去抓住兄长的衣袖，浑身珠翠相撞发出嘈杂刺耳的声响，"万寿节在即，若昭华察觉身份被顶替，咱们兄妹俩的性命..."
"住口！"男子猛然甩开她的手，起身时宽大的衣摆扫翻了矮几上的香炉。沉香屑如雪花般洒落一地，混着火星微微明灭，他盯着袅袅升起的青烟，眼中闪过阴鸷的光芒，宛如深潭下潜伏的鳄鱼，随时准备扑食。
他弯腰凑近妇人，呼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药味，仿佛是从毒蛇口中吐出的毒气："三房早已传信金陵，昭华郡主不日便会回荆州奔丧。"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字字淬毒，"且看那位精明的郡主，如何收拾这盘残局——我们，只管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便是。"说罢，他转身背对着妇人，望着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上演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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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书房内，蟠龙柱上缠绕的鎏金祥龙吞吐云雾，龙涎香混着烛泪的焦糊味在丹墀间翻涌，弥漫出几分威严而压抑的气息。
明黄龙袍下露出的玄色靴尖轻点金砖，发出清脆的声响。皇帝屈指夹着一枚白玉棋子，悬在棋盘三寸之上，投下的阴影如蛛网般爬过他微扬的眉骨，眼神深邃难测。
"昭华府上递来丧讯，她二房叔父折在了水里？"话音未落，他忽然放下棋子，语气淡然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听不出半分波澜。
与皇帝对弈的谢危垂首敛目，指尖捏着一枚黑子，余光瞥见皇帝端起茶盏，却未饮，只是凝视着盏中沉浮的茶叶，神色不明。只听皇帝再次开口："一个荆州秦府的旁支，死了便死了，不足挂齿。"话语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云夕。"皇帝突然开口，声线漫不经心，却裹挟着帝王独有的万钧威压，惊得檐角铜铃骤然乱响，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灰衣暗卫云夕足尖点地，如鬼魅般疾掠而来，落地时衣袂翻飞，竟未带起半粒尘埃，单膝跪地听令。
"去告诉昭华，"皇帝摩挲着茶盏边缘，指腹划过冰凉的瓷面，声音不自觉放柔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让她别太操心丧葬之事，一应事宜，着礼部按例操办便是。至于她那位刚回秦府的姐姐..."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随即恢复平静，"既然入了秦府的门，便让秦家人先安置着，昭华若想见，朕自会为她安排。"
棋盘上，黑白棋子厮杀正酣，胜负已渐分晓。谢危望着逐渐明朗的杀局，心中了然——在陛下心中，秦府二房这对父女不过是棋盘边缘随时可弃的残子，无关痛痒。
唯有昭华郡主，那位能为朝廷带来巨大利益、深得圣心的财神爷，才值得帝王费心思维护。
当金殿钟鼓惊破夜色，一声又一声回荡在京华上空，这场牵动朝野的风云变幻，终究只是圣心权衡下的一盘局，而身处局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命运的棋盘上，身不由己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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