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捧着铺着素色锦缎的托盘，指尖轻划过上头的布料样卡，声音温婉又清晰：“这是郡主特意为二位娘子备下的料子。您瞧这云母纱，是把云母薄片研成细粉织进去的，摸着手感滑透，轻得像拢了团烟尘，有碧青、樱草、丁香三种颜色可选。还有这流烟锦，用薄雾山的泉水染的色，丝缕看着就像雾气飘漾不定，群青、官绿、银红三色都衬气色。”
她顿了顿，又报出一串名目：“此外还有浮光锦、香云纱、乌金缎、蜀锦、软烟罗，连过冬用的雀金裘、做夏衫的银泥点翠纱也备着呢。颜色更是齐全，桃夭色娇俏，兰苕色清雅，水红色明艳，嫩黄色温润，柳青色沉静……郡主说牡丹宴上各位夫人娘子都是盛装出席，万不能让二位失礼于人前。”
一身淡蓝色云锦衣裳的秦莞闻言上前，指尖捻起柳青色的乌金缎样卡，料子上的暗纹在光下流转：“就要柳青色的乌金缎吧，做件窄袖褙子正合适。”
薛宝钗目光扫过各色布料，最终停在嫩黄色的香云纱上，那颜色像初春的新蕊：“榴花姑娘，嫩黄色的香云纱看着最合心意，就选这个了。”
榴花连忙福了福身：“二位娘子放心，衣裳两日后定和配套的头面一道送过来。奴婢先下去吩咐绣房了。”说罢便捧着托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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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寺的后院廊下，秦姝望着远处香火缭绕的前殿，忍不住轻蹙眉头抱怨：“每次回京城，不是这个赏花宴，就是那个诗词鉴赏会，还有什么以琴会友的雅集，这家办完那家办。一年到头光应付这些大大小小的宴会，时间都不够用。那些夫人和小娘子们也真厉害，精力旺盛得吓人。”
“噗嗤——”一声轻笑从旁传来，清脆又轻快。秦姝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绣竹纹襦裙的娘子立在廊柱边，眉眼间满是书卷气，眼神忽闪忽闪的，气质娴雅又带着点清冷
“英雄所见略同。”那娘子走上前，浅浅一笑，“那些个宴会看着花样翻新，实则换汤不换药，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昭华郡主，民女宋一汀，家父是兵部尚书。瞧着白马寺只有这里最清幽，才寻过来的。”
“宋娘子倒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也来寻清净？”秦姝笑道，“我替父亲来捐些香火，前殿人实在太多，吵得慌。”
“何止是多，简直是摩肩接踵。”宋一汀无奈摇头，“近来京里都传白马寺的姻缘签最灵，姑娘们都往这儿跑，想求个好姻缘呢。再过些日子就是陛下的万寿节，那才是贵女们相看的好时候。”
秦姝闻言无奈一笑，语气里满是真切的向往：“还是一个人自在，来去都干净利落，不用应付那些虚头巴脑的应酬。”
“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宋一汀轻声呢喃着，眼底闪过一丝共鸣，“郡主这话太合我心意了。郡主叫我一汀就好，我唤郡主阿姝如何？”
“有何不可？”秦姝眉眼舒展，为遇上知音而满心欢喜，“挚友不必多，一个能说上心里话的便足矣。太多了要花心思维系，我可没那么多功夫。”
宋一汀心头一暖，只觉秦姝处处都合自己心意，先前跟着妹妹来白马寺的些许不耐早已烟消云散：“果然是知己！”她转头对身后侍女吩咐，“你回去告诉二妹妹，不用等我了，我晚膳前自会回去。”
秦姝也对不远处的玉露扬了扬下巴，让她在廊下候着。二人相携着并肩漫步，见着石涧流水便聊起溪里的游鱼，看到路边形状各异的雨花石就说起地质成因，从江南的烟雨聊到塞北的风沙，从头顶的星辰聊到深海的奇珍，越聊越投机，最后索性凑在一起说起了京城八卦
……
“阿姝，你前阵子不在京城，可不知道这儿有多热闹！”宋一汀压低声音，眼底闪着促狭的光
秦姝眼睛一亮，凑近了些，满眼都是“快说”的期待
宋一汀见状愈发得意，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姜家的姜雪宁，前阵子回家带了封她小娘的信，说什么她小娘当年是以庶充嫡，姜雪宁才是真嫡出，要把原本的姜家娘子姜雪蕙改成庶出。现在姜家彻底闹翻了！”
“这么刺激？”秦姝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姜家主君就信了？这逻辑也太奇怪了。”
“谁说不是呢！”宋一汀耸耸肩，“谁也没法证实真假，最后索性定了两个嫡女。也正因如此，姜雪宁和姜雪蕙母女俩一直不对付。”
“一封信就改了嫡庶？简直匪夷所思！”秦姝转头看向宋一汀，恰好对上她同样震惊的眼神，二人异口同声地叹道，惹得彼此都笑出了声
……
“还有更荒唐的！”宋一汀啧了两声，“工部侍郎庄家，竟然迷信什么命格。我爹说，那家离败落不远了。”
“命格？不过是人为捏造的噱头罢了。”秦姝撇撇嘴
“可不是嘛！”宋一汀压低声音，“听说庄家娘子刚出生就因为命格‘不吉’被送走了，我爹直说造孽。他跟庄家侍郎是同僚，天天都觉得是噩梦，幸好那人不在我爹手下做事，不然我爹说他都忍不住要套人家麻袋！”
……
“宋尚书也太飒了！”秦姝满眼崇拜，只觉得这位刚结识的挚友简直无所不知
宋一汀暗自得意，看着秦姝亮晶晶的眼神，心里也越发觉得秦姝哪儿都好
正想再分享些新鲜事，一阵刻意的咳嗽声突然从旁响起，吓得二人连忙住嘴，四处张望
……
“郡主，宋娘子。”谢危立在不远处的银杏树下，玄色衣袍在风里微动，玉露局促地站在他身后，满脸无奈——方才她想上前提醒，却被太傅拦了下来
“见过太傅。”秦姝和宋一汀连忙敛衽行礼，这位可是太子与诸位皇子的老师，素来威严
谢危上前几步，目光先落在宋一汀身上，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着几分压迫：“宋娘子倒是活泼。”
随即转向秦姝，语气沉了几分，“郡主还记得我往日教导过什么吗？”
秦姝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宋一汀挡在身后，垂眸应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既记得，便该恪守。”谢危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眼底暗沉的光扫过宋一汀，“那些肮脏琐碎的事，不配污了郡主的耳朵。”
“秦姝受教。”秦姝坦然认错，心里却半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方才结识知己，一时忘情才失了礼教。”
谢危何等了解她的性子，只淡淡道：“《礼记》抄录一遍，明日交于我。宋娘子也一样，让令尊转交。”说罢拂袖转身，径直离去
宋一汀表面恭顺地应下，心里却早已翻了天：让我爹套他麻袋？不知道我爹敢不敢对太傅动手……
待谢危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二人对视一眼，憋了半天的笑意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秦姝喘着气说：“下次聊八卦，得找个更隐蔽的地方！”
宋一汀点头如捣蒜：“下次还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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