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日光温柔缱绻，为宁王府的琉璃瓦镀上一层暖金，穿过朱红廊柱的缝隙，将整片牡丹园浸染成流动的绯色云霞。各色牡丹开得肆意张扬，西域进贡的夜光白泛着幽幽蓝光，恰似月下霜雪；南海运来的绿萼牡丹舒展着碧玉般的花瓣，清新雅致；唯有园中央那株魏紫牡丹开得最为夺目，碗口大的花朵层层叠叠，艳而不俗，恰似清河郡主燕幼贞张扬肆意的脾性。
燕幼贞斜倚在九曲回廊的汉白玉栏杆上，金丝绣就的牡丹纹裙摆垂落如瀑，与脚下层层叠叠的落英融为一体，仿佛她本人便是从花中走出的仙子。她指尖轻抚鬓边那朵精心挑选的深粉色魏紫，腕间金镶玉钏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折射出刺目的光芒。三年前，有人为博她欢心，献上一株稀世的千叶姚黄，她眼都不眨便赏了万金；为建这座专属的牡丹园，她更是耗费无数心血，从全国各地搜罗珍稀品种。这场牡丹宴，本就是她精心筹备的舞台，容不得半点瑕疵，更容不得旁人扫了兴致。
园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之声，清脆悦耳。秦姝踏着满地落英款步而来，月白色罗裙上银丝绣就的桃花栩栩如生，随着步履轻颤，仿佛将满园春色都凝固在了裙裾之上。浅粉色缂丝云肩缀着金线勾勒的祥云，行走间流光溢彩，恰似将天边晚霞披在了肩头。她乌黑如瀑的长发高高挽起成飞仙髻，点点珍珠簪花如星子闪烁，中央那支镶着红宝石的金凤步摇垂下的珠串轻轻晃动，映得她眉眼愈发灵动，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比园中盛放的牡丹更多了几分清雅风姿。
秦莞身着柳青色绣花罗裙款步相随，裙上暗绣的兰草纹细密精致，素白小花与金丝缠绕的珠钗点缀发髻，耳畔珍珠坠链随着步伐轻轻摇曳，与颈间繁复的珍珠项链交相辉映。她宛如春日柳梢新绽的嫩芽，温婉而怯生生地打量着四周，眼底藏着对这繁华场面的些许不安。薛宝钗则身着嫩黄色绣芍药长裙，腰间白玉带镶嵌的珍珠衬得她肤若凝脂，丹凤眼微微上挑，笑起来时眼角含情，举手投足间皆是商贾世家历练出的从容大气，只是不经意间打量园中众人的眼神，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精明算计。
苍蓝色的大袖纱罗衫在花影间若隐若现，何惟芳安静地立于古槐树下，珍珠白玉冠下的面容满是不安。她垂眸望着自己素雅的裙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裾上暗绣的水波纹——作为商户之女，她实在想不通身份尊贵的清河郡主为何会向自己下帖，更怕在这里失了礼数，惹人笑话。当侍女梅香在燕幼贞耳边低语，告知何惟芳的局促时，郡主正抬手轻抚颈间的金镶玉项圈，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尾上挑的弧度带着几分危险：“且随她去，牡丹宴才刚开始，还怕她飞了不成？”
牡丹园内，各色名品开得正盛，香气馥郁。孟珍珍缓步走到花池边，眼神挑剔地扫过满池牡丹，最终指尖轻捻，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嫣红单瓣牡丹。她唇角勾起得意的笑，任由侍女取下头上繁复的点翠步摇，将新摘的牡丹簪在发髻间，瞬间添了几分娇艳。“左相夫人这朵花，衬得您愈发明艳动人！”周围的贵妇们立刻心领神会，笑着上前附和，谄媚的笑容与孟珍珍高高扬起的下颌相映成趣。
秦姝带着秦莞、薛宝钗走进园子，月白裙裾掠过满地落英，留下浅浅痕迹：“大家随意赏玩，若是喜欢，便摘些花儿回去插瓶。”话音未落，宋一汀已皱着眉快步走来，藕荷色裙摆扫过青石地面，脸上满是不耐：“这满园的香气混作一团，实在熏人得很，还是亭中清净些。”秦姝轻笑，广袖轻扬：“那便去亭中坐坐，正好歇歇脚。”
亭内，何惟芳见她们走来，慌忙起身行礼，苍蓝裙摆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声音带着几分发颤：“见过昭华郡主，见过诸位娘子。小女不过商户之女，实在不知郡主为何会邀小女前来……”她惶恐地抬眼，却见秦姝眉眼温柔，伸手轻轻扶住她，腕间的玉镯撞出清脆的声响：“做生意又有何低人一等？女子立世，靠的从来不是出身，而是自身的品行与能耐。”这番话让何惟芳眼眶发热，心中的不安却仍未完全消散。
雕花拱门处突然传来刺耳的碰撞声，姜雪宁身着一身耀眼的石榴红华裙闯入，发髻上那朵深红色牡丹随着步伐剧烈晃动，张扬得有些刺眼。她眉眼张扬，峨眉微挑，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可当瞥见不远处姜雪蕙发髻上的粉牡丹时，脸色骤然变色。眼底腾起熊熊怒意，她猛地抬高下巴，声音尖锐如刀：“有的人只配用粉色！小妾做派，勾栏样式，俗气不堪！只有正妻所出的嫡女，才配用这正红色！”
霎时间，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园内不少戴着粉色牡丹的夫人娘子们脸色骤变，有人愤然扯下头上的花朵，狠狠摔在地上，脸上尽是难堪与恼怒。姜雪蕙眼眶通红，珍珠耳坠随着颤抖的肩头轻轻晃动，下唇被咬得发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既委屈又羞愤，却偏偏不知如何反驳。
远处传来环佩相撞的脆响，燕幼贞踏着满地花瓣缓缓走来。她发髻上那朵深粉色魏紫开得正艳，恰好戳中了姜雪宁的话柄，金丝牡丹纹裙摆扫过青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眯起眼，唇角勾起危险的弧度，声音冰冷刺骨：“你方才说的话，敢再说一遍吗？”姜雪宁这才惊觉自己无意中冒犯了郡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骨子里的倔强让她梗着脖子，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眼神却依然倔强地与燕幼贞对视，不肯低头认错。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