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幼贞的目光骤然凝成两道冰刃，狠狠剜向姜雪宁，眼底腾起的怒火几乎要将满园盛放的牡丹燃成灰烬。精心筹备的牡丹宴被搅得一团糟，颜面尽失的羞恼让她指尖发颤，却偏在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腕间金镶玉钏镯重重磕在廊柱上，发出清脆的巨响："勾栏样式？小妾做派？说的不就是你自己吗？"那语调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凌迟般的锋利，字字戳心。
姜雪宁猛地攥紧拳头，石榴红裙裾被指节捏出深深的褶皱，瞳孔骤缩如针："郡主这话什么意思！"声音陡然拔高，尾音里裹着被踩痛尾巴的焦躁与慌乱，鬓边那朵深红牡丹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晃动，几乎要从发间坠落。
"哟，这还要我明说？"燕幼贞嗤笑一声，款步上前时，金线绣就的牡丹裙角故意扫过姜雪宁的鞋面，带着几分轻蔑的挑衅。她突然抬手，指尖鎏金护甲寒光闪闪，几乎要戳到对方鼻尖："就凭你娘一封不知真假的破信，也想把姜府的嫡庶颠倒过来？真当自己是凤凰转世，金贵无双？"
"我本就是嫡出！"姜雪宁狠狠甩开那只带着压迫感的手，发间的铜簪子应声松脱，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婉娘在信里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咬牙时下颌线绷得死紧，眼底闪过的不屑像淬了毒的针尖，"分明是姜雪蕙那个贱人，占了我的嫡女身份这么多年！"
燕幼贞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像在看一件沾了灰的旧物，满是嫌恶，突然嗤笑出声："嫡出的信物呢？你与生母的画像比对过吗？官府的文书记录呢？"她刻意拖长尾音，指尖重重戳向姜雪宁胸口，"一纸小妾的胡言乱语，若是写你是街边乞儿，难不成你也要巴巴地去认祖归宗？"嫌恶的目光扫过对方泛红的眼眶，"不过是个贪图富贵的跳梁小丑，在这里装腔作势给谁看？"
人群后，秦霜拽着秦朝羽的衣袖轻轻摇晃，杏眼睁得溜圆，满是好奇与不解："八姐姐，真的只凭一封信，就能改了嫡庶名分吗？"
秦朝羽指尖摩挲着腕间的翡翠戒指，目光平静地掠过争执的两人，温声道："姜府认，她便是嫡女；姜府不认，她便什么都不是。"她顿了顿，眼尾微抬，带着几分洞悉世事的淡然，"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姜府要脸面，她要身份，各取所需。"
"秦八娘子倒是看得通透。"顾廷灿踩着满地落英款款走来，赤金点翠步摇在鬓边轻晃，流光溢彩。她扬起下巴，语气里的傲气几乎要漫出来："若她肯安分守己，不闹得人尽皆知，姜府何须这般顺水推舟？说到底，还是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这话倒是半点不假。"话音未落，周围已响起细碎的附和笑声。
秦朝羽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颔首道："是我浅见了，受教。"
秦莞这时缓步凑近，柳青色裙裾扫过青砖，留下浅浅痕迹。她福身行礼时，鬓边素白小花轻轻颤动，声音温婉："八姐姐，顾娘子安好。"
"郡主！不好了！"玉露慌慌张张跑来，手里的帕子都攥皱了，气息不稳，"清河郡主和姜府二娘子吵翻了天，场面都快控不住了！"
秦姝正倚着亭柱品茶，闻言眉头一蹙，月白裙裾上的桃花绣纹仿佛也凝了霜，失了几分暖意："怎么闹起来的？仔细说说。"
玉露连喘带说，把姜雪宁的言语冲撞一五一十讲了遍。秦姝听完摇了摇头，指尖轻轻叩着茶盏沿，发出清脆的声响："简直愚不可及。"她抬眼望向园中混乱的方向，语气里满是讥诮，"若颜色能定贵贱，陛下早该下旨规定品级服色了，轮得到她在这里说三道四？偏有人把这等蠢话搬上台面，平白得罪一群人，不是蠢是什么？今日戴粉花的夫人娘子们，怕是都要记恨上姜家了。"
宋一汀下意识摸了摸鬓角，虽未簪花，却已想象出那些戴了粉花的夫人们铁青的脸色。何惟芳更是咋舌："不过是姐妹间的争执，竟要闹到这般沸沸扬扬的地步？"
秦姝放下茶盏，起身时浅粉缂丝云肩轻晃，流光溢彩："去看看吧，别真动起手来，毁了幼贞的兴致。"她想起宫中那年，燕幼贞为了一支珠钗，生生折断了宫女的手指，性子烈得很。
园子里，几位夫人正对着满地零落的牡丹叹息。"好好的一场宴，偏生被搅成这样，可惜了这满园的好花。"穿石青褙子的夫人摇着头，语气惋惜，"听说郡主还特意请了戏班，备了投壶、斗草的玩意儿，这下全泡汤了......"
旁边有人悄悄扯了扯薛宝钗的衣袖，低声提醒道："薛娘子，你鬓边还戴着粉牡丹呢，方才姜府那位可是说了不少难听的，快摘了吧，免得惹祸上身。"
薛宝钗垂眸抚过鬓边的粉牡丹，嫩黄裙裾映着她白皙的手指，显得愈发雅致。她淡淡笑了笑，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郡主园子里的花儿开得这样好，扔了岂不可惜？花是花，人是人，本就是两码事，何必因旁人的蠢话，辜负了这满园春色。"这番话一出，周围顿时投来不少赞许的目光，暗自称赞她的从容通透。
"幼贞。"秦姝这时缓缓走上前，语气温婉得像春风拂过，"不过是姐妹间拌嘴，犯不着动这么大肝火，伤了和气。"她故作嗔怪地瞥了燕幼贞一眼，语气带着几分玩笑，"罚她们几句也就是了，难不成要为这点小事，毁了这满园的大好春色？"
燕幼贞本就憋着一肚子气，被秦姝这番软语一劝，脸色稍稍缓和，攥紧的拳头也松了松，眼底的怒火褪去几分。
秦姝见机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戏谑："要不这样，本郡主现在就下道令，让天下的花儿再也不许染成粉色，如何？"
"噗嗤——"有人没忍住笑出声，紧绷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也渐渐消散。
姜雪宁望着秦姝三言两语便扭转了局面，对方清丽的容貌在阳光下愈发刺眼，一股难以遏制的嫉恨像毒藤般缠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正想发作，突然冲出两个身着郡主府服饰的侍女，一个猛地捂住她的嘴，一个反剪了她的双臂，让她动弹不得。"唔！"姜雪宁拼命挣扎，石榴红的裙摆都挣得变了形，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呜咽声。
"放开我！你们敢！我是姜府嫡女！"好不容易挣开些缝隙，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十足的狠劲，眼神怨毒地扫视着众人。
秦姝脸上笑意未减，眼底却已结了冰，语气冷得像淬了寒："有何不敢？"她转向那两个侍女，语气严厉，"把她送回姜府，告诉姜大人，他教的好女儿，在清河郡主的宴会上撒野，口出狂言，还辱及诸多同僚夫人，让他好好管教！"
"是！属下遵命！"两个侍女齐声应道，拖拽着仍在挣扎的姜雪宁离去。
姜雪宁的哭喊与咒骂在牡丹园里久久回荡，最终渐渐消散在远处。然而，这个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一般，顷刻间传遍了整个园子——昭华郡主亲自出手，处置了在宴上撒野的姜府二娘子。这其中的分量，每个有心人都掂量得清清楚楚，看向秦姝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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