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时,傅云夕立在大理寺飞檐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上半截带血的玉簪。这是三日前在李云宅邸暗格里找到的,翠色簪头刻着并蒂莲纹,与卷宗里楚宾画像中佩戴的首饰如出一辙——真相早在半月前他踏入凶案现场时,便如蛛丝般缠绕掌心。
"大人,睿王世子和秦莞求见。"衙役的通传打断思绪。傅云夕望着铜镜里自己微蹙的眉峰,想起三日前郡主秦姝的茶宴。青瓷盏中龙井泛起涟漪,郡主轻叩杯沿:"这桩案子,和沈莞有几分相似......"
燕迟与秦莞踏入堂内时,傅云夕正对着满墙卷宗出神。秦莞攥着供词的指尖微微发白,而楚宾自首的消息显然也让燕迟乱了分寸,腰间佩刀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
"大人,此案另有隐情!"秦莞率先开口,"楚宾虽承认杀人,可当年被活埋的证据..."
"证据?"傅云夕抬手止住她的话,目光扫过供词上晕开的墨迹,"十年前云州暴雨,所有痕迹早被冲得一干二净。"他忽而轻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但你我都清楚,有些伤痕,是雨水冲不净的。"
秦莞猛然抬头,撞进对方洞悉一切的眼神里。记忆如潮水翻涌——那个雨夜,她握紧颤抖的手,父亲被诬陷后悬在梁上的尸体,还有秦姝郡主将她认下时
"郡主前日问我,"傅云夕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郡主府飞檐,"若查明真相会将楚宾如何处置?"他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你说该如何?"
秦莞喉间发紧,想起楚宾在客栈崩溃的模样。那些被践踏的真心,那些无处申诉的冤屈,何尝不是她曾经历过的?她的心思不宁,如今却...
"你要如何处置?"燕迟突然出声,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看向傅云夕,却见对方望着秦莞,眼底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
暮色渐浓,秦莞走出大理寺,她终于明白秦姝为何默许这场查案——原来郡主的暗示,是要她直面那个藏在心底、同样沾满血污的自己……
……
残月西斜时,傅云夕搁下狼毫,案头火漆印在烛火下泛着暗红,宛如凝固的血。他望着密封的案卷上"楚宾供认谋逆"几个大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陛下亲赐的玉牌——这枚玉牌曾见证过多少桩"罪证确凿"的冤案,此刻却成了楚宾脱身的护身符。
寅时的宫道寂静无人,傅云夕捧着案卷踏入乾清宫时,瞥见廊下早候着的郡主的马车
皇帝翻阅案卷的动作极慢,鎏金护甲划过宣纸的声响令他后颈发凉。"大理寺办案得力。"陛下忽然轻笑,"只是这楚宾..."话音未落,傅云夕已重重叩首:"臣愿以官印担保,此案绝无疏漏。"
三日后城郊官道,秦莞策马狂奔时,正撞见楚宾的马车消失在暮色中
她攥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想起昨夜秦姝倚在软榻上:"律法是治国的刀,但若刀刃太过锋利,难免伤了百姓。"郡主眼中流转的光与陛下翻阅案卷时如出一辙,"沈莞,你以为'正义'二字,该写在纸上,还是刻在人心?"
……
"郡主当真安排她逃走?"秦莞冲进郡主府时,正见秦姝将楚宾的案卷投入火盆。
跳跃的火苗映得鎏金护甲通红,如同那日傅云夕按在案卷上的火漆。""你当大理寺少卿的案卷是儿戏?"
秦姝起身抚过她紧绷的肩膀,声音清冷得可怕:"认下你是秦莞时可曾考虑过律法?可曾写在律法里?"她将一枚玉佩塞进秦莞掌心,正是楚宾消失前留在马车里的物件,"傅云夕为何明知真相却要结案?陛下又为何默许?沈莞,你以为'法外容情'四个字,真的只是妇人之仁?"
……
深夜的大理寺,秦莞攥着玉佩闯入傅云夕值房。烛火下,少卿大人正在批注新案,案头整齐摞着的卷宗里,楚宾的名字早已消失不见。"律法是框架,正义才是灵魂。"傅云夕头也不抬,笔尖在供词上圈出几处无关紧要的错漏,"但有些灵魂,需要先活着。"
秦莞望着窗外初升的明月,忽然想起楚宾自首那日,客栈檐角滴落的雨水
原来这世上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律法,而是人心衡量轻重的尺度。玉佩在掌心沁出凉意,她终于明白,自己被框住的从来不是律法与正义,而是非黑即白的执念——就像此刻月光下,那些游走在明暗之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