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晌午，义王世子燕离斜倚在朱红廊柱上，月白杭绸长衫被他穿得七分慵懒三分洒脱。他执象牙折扇轻叩掌心，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扇骨，在廊下投出细碎晃动的阴影，挑眉望向神色凝重的叶临："你怎么就栽在她手里？京城贵女如云，偏看上这在牡丹宴上口无遮拦，得罪了半城贵眷的主儿？"扇面忽地展开，挡住他似笑非笑的半张脸，"她闯的篓子，怕是够装满三辆马车了。"
叶临喉结滚动，刚要开口辩解，燕离已摇着扇子凑近，身上的雪松熏香混着庭院里的紫藤花气扑面而来："不过看在你这些日子天天长吁短叹的份上......"他刻意拖长尾音，折扇尖轻轻挑起叶临下巴，眼底兴味翻涌如潮，"正巧太子在愁诗会冷场，成王闲得日日遛鹰，锦王燕瑾更是闷得发慌——我去透个口风，就说琼林阁有场赔罪宴，主角还是那位让清河郡主当场黑脸的姜二娘子。"
"这样会不会太刻意了？"叶临皱眉，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神色有些犹豫。远处荷塘传来锦鲤跃水的声响，惊起几只白鹭，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燕离突然收扇，重重拍在叶临肩头，惊得他踉跄半步："越刻意越有意思！"他眯起桃花眼，折扇在掌心转出漂亮的弧度，"你那位姜娘子，眼泪珠子还没落地，算盘珠子倒先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了。"转身时，绯色衣摆扫过盛放的紫薇花，惊落几瓣粉花，"琼林阁的眼线比御花园的蜜蜂还多，到时候就算是想装聋作哑的，怕也得揣着明白装糊涂来凑个热闹。"
与此同时，姜府西厢房的铜镜映出一张艳丽的面容。姜雪宁指尖蘸着正红色口脂，在唇上细细描绘出滴血玫瑰般的弧度。窗外残阳如血，将她眼尾的胭脂晕染得愈发妖冶，眼底精光闪烁如淬毒的银针。当叶临推开门带来好消息时，她瞬间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藏住了眸中翻涌的算计。
"真的可以吗？"她抬起头时，眼眶已泛起水光，颤抖的指尖轻轻搭上叶临手背，声音柔弱得像一阵风，"我好怕......怕郡主不肯原谅我，也怕各位贵人依旧记恨我。"话音未落，藏在广袖后的右手悄然收紧，指缝间露出半片从牡丹宴偷藏的粉色花瓣。那抹刺目的粉，与她此刻艳丽的妆容相映成趣，宛如毒蛇吐信时露出的信子。
……
昭华郡主府内，鎏金纹案几上，朱漆描金的请柬静静躺着。秦姝执起羊脂玉茶盏的手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盏沿的缠枝莲纹。夕阳透过窗棂斜斜洒入，在请柬烫金的“琼林阁”三字上镀了层流动的光晕，倒像是给这场邀约披上了层暧昧不清的纱。
“叶临送来的？”她轻抿一口碧螺春，茶烟袅袅间抬眼望向立在一旁的玉露。
“正是。叶公子说，是姜二娘子为牡丹宴上的失礼之举，想在琼林阁设宴致歉，恳请郡主赏脸。”玉露垂手而立，声音带着几分谨慎。
秦姝轻笑出声，茶盏搁在青玉盏托上发出清脆声响：“致歉？我看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哦不，是在乎那些贵人之间吧。”她指尖划过请柬上精美的牡丹暗纹，想起那日姜雪宁在宴会上张牙舞爪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兴味，“琼林阁是出了名的消息集散地，叶临这是给半个京城的权贵都递了帖子？”
玉露颔首：“回郡主，听说太子殿下、成王殿下和锦王殿下都收到了邀约。”
“倒真是好算计。”秦姝倚在软榻上，月白纱衣上的银丝流云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去回个话，就说本郡主那日有空。倒要看看，她准备怎么‘诚意满满’地致歉。”唇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间藏着几分看戏的期待。
另一边，宁王府内，燕幼贞捏着请柬的指尖泛白，金线绣就的牡丹纹裙摆被攥出深深褶皱。“琼林阁？她也配在那儿设宴？”她怒极反笑，将请柬狠狠摔在地上，发髻上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剧烈晃动，“那日在本郡主的牡丹宴上大放厥词，现在轻飘飘一句致歉就想了事？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梅香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壮着胆子开口：“郡主，听说太子和几位王爷都会去……若是不去，怕是不妥。”
“所以她才打的好算盘！”燕幼贞猛地转身，鎏金护甲重重撞在妆奁上，胭脂盒应声而落，粉末撒了一地，“借着道歉的由头，想在皇子贵人们面前露脸？做梦！”她弯腰捡起请柬，目光扫过烫金字样，突然冷笑出声，“告诉叶临，本郡主会准时赴约。但若是她再敢说半个冒犯的字……”话音未落，手中请柬已被撕成两半，“本郡主要她在京城再无立足之地！”
暮色渐浓，两份截然不同的回应，随着飞鸽传向不同方向。琼林阁的雕花木窗后，一场精心策划的戏即将开场，而看客们，早已摩拳擦掌，等着这场好戏的上演。
……
红色宫墙内，太子燕彻正对着案头堆积的奏折皱眉。宣纸上朱砂批阅的字迹未干，叶临送来的鎏金请柬便被宫人呈了上来。
他指尖摩挲着请柬边缘的缠枝纹，忽的轻笑出声，玉冠上的东珠随动作轻晃："琼林阁赔罪宴？姜雪宁倒是有胆子，也有心思。"墨玉扳指叩在紫檀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带着几分玩味。
"回了叶临，本宫到时必到——倒要瞧瞧，她能变出什么花样。"眼底却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仿佛早已看穿这场"致歉"背后的算计。
成王燕麒倚在王府凉亭的美人靠上，手中把玩着从西域进贡的琉璃酒盏。当侍从递上请柬时，他挑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下颌滴落，浸湿了玄色衣袍的领口："琼林阁？我还没找上她算账，她倒先找上门来了。"他晃了晃空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告诉太子和锦王，本王会提前去占个好位置——这场戏，错过可就太可惜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却无人注意到他眼底转瞬即逝的锐利。
锦王燕瑾正在书房临摹《兰亭集序》，狼毫笔尖悬在宣纸上方，墨汁将落未落。接过请柬后，他目光在"琼林阁"三字上停留许久，才轻轻放下笔。月白色长衫袖口扫过案几，惊起些许墨灰："替本王谢过叶临。"声音温润如玉，却听不出丝毫喜怒，唯有指尖微微收紧，泄露了他的心思。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