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歉意

池骋的公寓在23楼，落地窗正对着城市的天际线。吴所畏醒来时，晨光正漫过窗台，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边。他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已经凉了，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牛奶，杯壁贴着便签：“锅里有煎蛋，我去公司处理点事，中午回来接你。”

字迹刚劲有力，尾端却刻意弯了个小小的弧度，像怕他担心似的。吴所畏捏着便签笑了笑，赤脚踩在地毯上，忽然被茶几上的东西吸引了目光——那是池骋连夜整理的资料，最上面放着张鼎盛集团的内部结构图，李总的照片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一行小字：“1998年曾因聚众斗殴被拘留，同案犯为王虎（现安保部主管）。”

原来他说的“报应”，早就开始布局了。

正看着，手机响了，是姜小帅发来的视频通话。屏幕里的人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背景是狼藉的书店：“畏畏！你快看我发现了什么！”他把手机对准书架后面的墙，那里有块松动的木板，“刚才收拾的时候摸到的，好像是个暗格！”

吴所畏心里一动：“小心点，别弄坏了。”

“放心吧！”姜小帅献宝似的掏出个铁盒子，“里面全是老照片！你看这张——池骋穿着军装，旁边站着个小姑娘，长得跟岳悦有点像欸！”

吴所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知道池骋当过兵，却从没听过他提过这段往事里还有岳悦。视频里的照片有些泛黄，年轻的池骋眉眼凌厉，站得笔直，身边的女孩扎着马尾，笑起来有对浅浅的梨涡，确实和岳悦有七分像。

“还有这个！”姜小帅又翻出个笔记本，“好像是池骋写的日记，19岁那年的……”

“别碰！”吴所畏急忙打断他，“把东西收好，等我回去处理。”挂了电话，他站在窗前愣了很久，晨光明明很暖，却觉得指尖有些凉。

中午池骋回来时，手里提着个纸袋，里面是吴所畏爱吃的桂花糕。“在想什么？”他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发顶，“脸色不太好。”

吴所畏转身，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你19岁的时候，是不是认识岳悦？”

池骋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拉着他坐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枚褪色的军徽：“她是我战友的妹妹。当年我在边境执行任务，她哥为了救我……牺牲了。”

军徽的边角已经磨平，背面刻着个“岳”字。吴所畏的喉咙突然发紧：“所以你跟她在一起，是因为……”

“是因为愧疚，也是因为责任。”池骋的声音很低，“她哥走后，她爸妈没多久就离婚了，我看着她一个人扛着家，总觉得该做点什么。但后来发现，愧疚撑不起感情，我们俩都明白，却谁也没先开口。”

他握住吴所畏的手，掌心温热：“直到遇见你。”

那天在部队的图书馆，他撞见这个抱着《飞鸟集》哭得稀里哗啦的新兵，眼泪砸在书页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他本想训人，却在看到对方泛红的眼睛时，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那眼神太干净，像雪山融化的水，一下子浇灭了他心里积了很久的燥。

“所以岳悦说的‘突然消失’……”

“是我提的分手。”池骋苦笑，“那时候我刚退伍，家里逼着我接手公司，她不愿意跟我回这座城市，吵了一架，我就走了。现在想想，确实太混蛋。”

吴所畏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东西递过去——是姜小帅找到的那个铁盒子，他早上回去拿的。池骋打开盒子，里面除了照片，还有张折叠的信纸，是岳悦哥哥写的：“小骋，我妹脾气倔，但心不坏，你多担待。要是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别因为我耽误了，咱当兵的，喜欢就去追，别怂。”

字迹力透纸背，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池骋的指尖在信纸上摩挲了很久，忽然抬头对吴所畏笑了：“你看，连他都觉得我该追你。”

吴所畏的眼眶热了，刚想说什么，池骋的手机响了，是郭城宇打来的：“人抓到了，王虎承认是李总指使他去砸书店的，录音和监控都有了。另外，岳悦刚才去警局自首了，说鼎盛偷税漏税的证据是她提供的，还交出了当年李总贿赂她的转账记录。”

两人都愣住了。池骋捏着手机，声音有些哑：“她在哪？”

“在警局等着录口供，说录完想跟你见一面。”

下午的阳光透过警局的玻璃窗，落在岳悦身上。她换了身简单的白T恤，头发扎成马尾，倒比在书店时看着清爽。看到池骋和吴所畏进来，她扯了扯嘴角：“我不是帮你，我是帮我哥。他当年最恨这种搞歪门邪道的人。”

池骋没说话，岳悦又看向吴所畏，眼神复杂：“以前总觉得你抢走了他，现在才明白，是我自己抓着不该有的东西不放。那本《百年孤独》，其实是我哥买给我的，他说总有一天我会懂，孤独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选的。”

她站起身，经过池骋身边时停了停：“我哥的抚恤金，我捐给了边境的希望小学，用的是你的名字。还有……对不起。”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吴所畏看着池骋，对方的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走吧。”池骋牵起他的手，“姜小帅说书店收拾好了，还买了串新的风铃。”

晚风穿过书店的玻璃窗，新挂的风铃叮当作响，比以前的声音更清脆。姜小帅正踩着梯子贴“重新开业”的海报，郭城宇在旁边扶着梯子，嘴里念叨着“小心点”。夕阳落在书架上，把《诗经》的修复痕迹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吴所畏靠在池骋肩上，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那些纠结过的过往、发生过的伤害，都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落进土里，长出了新的希望。

池骋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风铃的声音里，混着姜小帅咋咋呼呼的笑：“晚上必须庆祝！我订了火锅，谁都不许缺席！”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书店的灯一盏盏亮起，暖黄的光晕漫到街上，像在邀请晚归的人进来坐坐。吴所畏看着池骋眼里的光，突然明白，所谓羁绊，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坦途，而是跌跌撞撞走过泥泞后，依然愿意牵紧彼此的手，把日子过成温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