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刚过，巷口的玉兰花就迫不及待地绽了苞。吴所畏踩着梯子换书店的春联，池骋在底下扶着梯子，手里还攥着张皱巴巴的旧春联——那是去年被李总的人砸坏时，吴所畏拼死护着的残片。
“别老盯着那破纸看了，新的都写好了。”吴所畏笑着往下递浆糊刷，红纸黑字在阳光下亮得晃眼，“姜小帅说这副是他求庙里的老和尚写的，保准能镇宅。”
池骋接过浆糊刷，指尖却还捏着那片残纸：“等会儿把这个夹进铁皮盒里。”他仰头看吴所畏往门框上贴春联，睫毛上沾着点金粉，是春联边角撒的亮片，“小心点，别摔着。”
“知道啦，比念念还啰嗦。”吴所畏拍了拍门框上的积灰，忽然指着巷口，“快看，郭律师他们来了！”
姜小帅拎着个大纸袋冲在最前面，里面装着刚出炉的糖糕，热气把他的眼镜熏得白茫茫一片：“快尝尝！我妈凌晨三点起的锅，说这叫‘开工糕’，吃了一年都顺顺当当！”郭城宇跟在后面，手里捧着盆绿萝，叶片上还挂着水珠。
“给书店添点生气。”郭城宇把绿萝摆在窗台，目光扫过新换的书架，“上周去孤儿院，孩子们说想给你们寄新年礼物，让我转交给你们。”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个鼓鼓囊囊的布包，打开全是叠得歪歪扭扭的纸船，每只船上都画着笑脸。
“念念说，这是‘一帆风顺船’。”吴所畏拿起最大的那只，船帆上写着“吴老师和池骋骑士永远在一起”，字迹被眼泪晕开了点，“她肯定是写着写着又哭了。”
“小孩子的眼泪金贵着呢。”池骋咬了口糖糕，糖渣沾在嘴角，“等周末我们去孤儿院，带点新到的绘本。”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对了，岳悦寄来的喜帖，下个月在南方办婚礼，问我们去不去。”
喜帖上印着片海，岳悦穿着白婚纱，身边的男人笑得憨厚，是她提过的体育老师。吴所畏摸着喜帖上的烫金花纹，忽然笑了：“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向日葵了。”
周末去孤儿院那天，山里的雪还没化尽。池骋开着越野车在结冰的路上慢慢挪，吴所畏在后座整理绘本，忽然发现本《小王子》里夹着张纸条，是念念写的：“吴老师，池骋骑士，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呀？院长奶奶说，结婚就是两个人永远住在一起，像书里的狐狸和小王子。”
“这小丫头片子，懂的还不少。”池骋从后视镜里看他，眼里的笑意藏不住，“等路修好了，我们就在这儿办场婚礼，请孩子们当花童。”
吴所畏的耳尖红了，低头去翻绘本，却在《爱的教育》里又翻出张画，是孩子们集体画的：书店门口站着两个手牵手的人，头顶飘着气球，旁边写着“祝吴老师和池骋骑士新婚快乐”，字迹歪歪扭扭，却把“快乐”两个字描得特别粗。
车刚停稳，孩子们就像小炮弹似的冲过来。念念抱着吴所畏的腿不放，手里举着个毛线团：“这是我织的围巾，给吴老师和池骋骑士围在一起！”线团缠得乱七八糟，却能看出是向日葵的颜色。
院长拄着拐杖站在教室门口，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孩子们盼了你们半个月，天天问‘骑士和图书管理员什么时候来’。”她指着教室后的黑板报，上面贴着张大大的计划表，“这是岳峰以前写的，说等退伍了要给孩子们建个图书馆，你们看，现在快实现了。”
计划表已经泛黄，上面用红笔写着“图书角第一阶段：收集100本绘本”“第二阶段：请小骋捐书架”“第三阶段：让小骋请吃冰棍”。池骋摸着那些稚嫩的字迹，忽然蹲下来对念念说：“下周书架就到了，到时候请你们吃草莓味的冰棍。”
“耶！”孩子们欢呼着散开，姜小帅扛着工具包从车上跳下来，郭城宇拎着桶油漆跟在后面，“书架我来组装！保证比书店的还结实！”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孩子们的笑脸上。吴所畏看着池骋教孩子们认字，他指着绘本上的“家”字，说：“家就是……冬天有暖气，夏天有冰棍，身边有想在一起的人。”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念念突然举手：“就像吴老师和池骋骑士这样！”
池骋被逗笑了，捏了捏念念的脸：“答对了，奖励一朵小红花。”
回城的路上，吴所畏靠在车窗上打盹，手里还攥着那团毛线。池骋调低了空调温度，从后座拿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忽然发现毯子底下压着个信封，是吴所畏写的，收信人写着“岳峰（转池骋收）”。
他拆开时指尖微颤，信纸是书店专用的稿纸，上面的字迹清秀工整：“岳峰哥，今天看到你写的计划表了，书架下周就到，冰棍也订好了草莓味的。池骋说，这叫‘替你完成KPI’。对了，他现在不抢馒头了，改抢我的草莓吃，但会把最大的那颗留给我……”
池骋的眼眶慢慢热了，他拿出手机，给岳悦发了条消息：“婚礼我们一定到，带孩子们给你当花童。”
岳悦几乎是秒回：“岳峰以前总说，等小骋结婚，他要当伴郎，穿最帅的西装。现在……我替他去。”
三月的南方已经暖得穿衬衫了。岳悦的婚礼在海边的小教堂举行，孩子们穿着蓝白校服，举着向日葵花束站在红毯两侧。念念偷偷对吴所畏说：“岳悦老师今天像仙女，比绘本里的还好看。”
岳悦穿着婚纱走过红毯时，目光在池骋和吴所畏身上停了停，忽然笑了，眼里闪着泪光。池骋朝她举了举杯，杯里的果汁映着阳光，像融化的金子。
婚礼后的沙滩上，岳悦把个木盒子递给池骋：“这是岳峰的日记本，我本来不想给你看，怕你难过，但想想……他肯定想让你知道。”
日记本的封面是片向日葵花田，第一页写着“给小骋的话：等你看到这本日记，我可能已经变成星星了，但别难过，星星也能照亮路呢”。池骋翻开时，吴所畏凑过去看，里面夹着张照片，是少年池骋站在图书馆门口，手里拿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身后躲着个扎蓝丝带的小姑娘，脸红得像苹果。
“原来你那时候就偷偷拍我了。”吴所畏的声音带着笑意，眼角却湿了。
“岳峰说，这叫‘抓住小骋的小秘密’。”岳悦坐在旁边的礁石上，看着远处的孩子们堆沙堡，“他总说，你俩肯定能在一起，因为一个偷偷看，一个偷偷拍，比谁都别扭。”
夕阳把海面染成金红色时，池骋把日记本放进背包，里面还装着吴所畏写的信，和他自己写的那封：“岳峰，今天岳悦结婚了，新郎很靠谱，你放心。我们的公益基金帮三个学校建了图书馆，书架比你当年计划的还结实。对了，我找到那个扎蓝丝带的小姑娘了，她现在不扎辫子了，但笑起来还是像苹果……”
回程的飞机上，孩子们累得东倒西歪。念念枕在吴所畏腿上，手里还攥着块喜糖。池骋看着窗外的云海，忽然握住吴所畏的手：“等书店的新书柜到了，我们把岳峰的日记本和那些信，都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吧。”
“好。”吴所畏靠在他肩上，“再摆上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有蓝丝带。”
书店的新书柜是姜小帅亲手做的，上面刻着圈向日葵花纹。池骋把铁皮盒里的东西一一摆进去：岳峰的信、哨子、日记本、军徽，还有他们写的信，最后放上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蓝丝带从书页间垂下来，在风里轻轻晃。
姜小帅扛着相机冲进来，郭城宇举着横幅跟在后面，横幅上写着“畏畏书店公益图书馆揭牌仪式”。孩子们排着队走进来，念念第一个冲到书柜前，指着那张池骋和吴所畏的合照：“这是骑士和图书管理员的故事！”
吴所畏蹲下来，翻开岳悦写的那本绘本，给孩子们读：“真正的羁绊，是风雪里的体温，是未寄完的信，是有人替你，把日子过成了喜欢的样子。”
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窗，落在书架上，落在孩子们的笑脸上，落在池骋和吴所畏交握的手上。风铃叮当作响，像谁在低声应和，又像谁在轻轻鼓掌。
池骋看着吴所畏的侧脸，他正指着绘本上的向日葵，说：“你们看，这花总是朝着光的方向，就像我们……”
是啊，就像他们。那些曾经的风雪，早已变成了春日的暖阳；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都藏在了彼此的眼底；那些悄悄埋下的羁绊，终于在时光里，长成了最温柔的模样。
（第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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