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技工学院的实训楼飘着机油味，陈雪蹲在机床旁，手把手教学生磨零件，指尖的薄茧蹭过金属表面时，动作和七年前给林默递创可贴的手势几乎重合。
“林老师说的那个学长，就是你吧？”穿蓝工装的男生突然抬头，手里举着张打印的照片——是王涛讲座时展示的奖状碎片，“他说有个女生在天台上帮过你。”
陈雪的扳手“当啷”掉在铁屑盘里。她起身擦了擦手，储物柜最底层的铁盒里，藏着包没拆封的创可贴，包装上的卡通图案已经褪色，和七年前那天她攥在手里的一模一样。
林野找到她时，她正在黑板上画机械图纸，粉笔灰落在肩膀上，像落了层薄雪。“王涛说你有东西要给林默。”他把沈砚发的照片推过去——是陈雪当年的周记，被王涛夹在教案里，上面写着“今天看见林默的假肢在流血，想递创可贴，被郑凯抢走扔进了垃圾桶”。
陈雪的指尖在图纸的齿轮上顿了顿：“我不是帮他，是怕他告老师。”她突然转身，拉开抽屉拿出个药瓶，标签被磨掉了一半，“这是七年前从垃圾桶捡回来的创可贴，里面被郑凯塞了阿司匹林——他知道林默对阿司匹林过敏。”
瓶底沉着片泛黄的纸，是张技能大赛的报名回执，签名处有两个名字：林默，陈雪。“我们本来要组队参赛的，他出事后，我把他的报名表藏在创可贴盒子里，每天晚上拿出来看。”陈雪的声音很轻，“他总说我的图纸画得歪，其实是想让我多问他几句。”
实训楼的广播突然响了，是学生投稿的朗诵：“有些伤口会结疤，但疤痕会记得自己是怎么长出来的……”陈雪猛地看向窗外，七年前的天台上，她就是这样听见林默的喊声，攥着创可贴跑到楼梯口，却被张强拦着说“瘸子的血会传染”。
“我后来去医院看过他。”她突然蹲下去，从机床下拖出个旧工具箱，里面有个金属零件，打磨得像月牙，“这是按他脖颈的疤痕做的，他说想把疤痕变成勋章。那天我在病房门口站了半小时，听见他跟护士说‘别让我爸妈知道我疼’，就把零件放在了窗台上。”
林野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视频：父亲在病房里给林默削苹果，果皮断了三次，母亲在旁边抢过水果刀，说“你爸年轻时给你削苹果，能绕地球一圈”。镜头晃了晃，拍到林默床头柜上的东西——陈雪送的月牙零件，被摆在排骨汤保温桶旁边。
“他收到了。”林野把视频调亮，“昨天护士说，他半夜对着零件发呆，说‘齿轮歪了可以调，人歪了也能正过来’。”
陈雪突然笑了，眼角有泪光：“他总说我画图爱把齿轮画反，其实是他自己的假肢关节需要反方向调试——他怕我知道他疼，才编了那么多理由。”她从口袋里掏出张新的报名表，“今年的技能大赛，我填了他的名字，组委会说可以保留参赛资格，等他出来。”
走廊里传来学生的喧哗，有人举着奖状跑过，笑声撞在墙上又弹回来。陈雪望着那些奔跑的背影，突然想起七年前林默拿到奖状时，也是这样跑向教室，假肢在走廊里敲出“嗒嗒”的声，像在数着“还有多久能回家”。
“告诉林默，他画的齿轮我看懂了。”她把月牙零件塞进林野手里，“那个歪掉的齿，是为了和旁边的齿轮咬合——他从来不是想一个人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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