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探视日，林默接过月牙零件时，指尖在金属表面摸了三遍。“陈雪还是这么爱画歪齿轮。”他把零件放进衬衫口袋，那里贴着心口的位置。
“她给你报了技能大赛。”林野把报名表推过去，玻璃上的倒影里，两人的肩膀几乎齐平，像小时候并排坐在门槛上吃冰棍。
“我现在连机床都碰不了。”林默笑了笑，指节敲了敲桌沿，“不过可以教她磨零件——她总把倒角磨成圆的，说这样不容易伤手。”
会见室的门被推开，母亲拎着保温桶走进来，桶身上贴着张便签：“少放姜，多放玉米”，字迹歪歪扭扭，是父亲写的。“你爸凌晨去早市抢的玉米，说甜玉米炖排骨汤最养人。”她把桶放在桌上，隔着玻璃比划，“我给你缝了个假肢套，用的是你喜欢的蓝色，里面加了软布，不会磨破皮。”
林默的指尖在玻璃上跟着她的手势动：“妈，你以前总说蓝色不耐脏。”
“现在知道了，喜欢的东西脏了也能洗。”母亲突然从包里掏出个相框，是张泛黄的全家福，林默站在中间，手里举着小学的三好学生奖状，假肢的金属关节被父亲用颜料涂成了银色。“这是你爸偷偷涂的，他说‘咱儿子的腿是勋章，不是疤’。”
林野突然想起，七年前父亲在工地扛水泥时，总把裤脚挽得很高，露出膝盖上的疤——那是为了追抢林默假肢的郑凯，摔在排水沟里磕的。他从来没说过疼，就像林默从来没说过假肢磨出血时，夜里会咬着枕头哭。
“苏棠检测了王涛的校服，领口的变形痕迹和林默假肢的挂钩吻合。”沈砚发来的消息弹在屏幕上，“王涛不是旁观，是想拉林默，被郑凯推倒在水箱上——他数‘还有几分钟上课’，其实是在提醒林默‘快上课了，他们不敢久留’。”
林默盯着那条消息，突然低头笑了，肩膀轻轻发抖：“我就说他数得那么慢。”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用铁丝弯的小齿轮，齿牙歪歪扭扭，“这是给王涛的，他当年总说‘齿轮要整齐才好看’，其实他不知道，歪齿轮也能转。”
母亲突然从包里拿出个铁皮饼干盒，打开时“哗啦”掉出堆东西：有林默掉的乳牙，有他第一次修好坏收音机的零件，还有张皱巴巴的纸条，是林野高中时写的“弟，哥给你买了新假肢”——下面用红笔写着“哥，我能自己挣钱买”。
“这些年你寄回家的钱，我都换成了零钱存着。”母亲数着硬币，声音越来越亮，“你爸说等你出来，咱们开个修配店，就叫‘林默修配行’，你当老板，我给你看店。”
会见时间快到了，林默把月牙零件贴在玻璃上，和母亲鬓角的白发映在一起：“妈，我当年撕奖状的时候，留了块最大的碎片，藏在天台的水箱缝里——上面有‘市’字，我想让你们知道，我没给家里丢人。”
母亲突然捂住嘴，眼泪砸在保温桶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全家福。相框里的林默笑得露出牙齿，阳光落在他的假肢上，像落了层金粉。
林野走出看守所时，看见父亲蹲在老槐树下，手里攥着张招工启事——是家机械厂招学徒，地址离看守所不远。“我问过了，他们说可以等小默出来。”他把启事折成小方块，塞进林野手里，“你告诉小默，爸能看懂机床图纸了，昨天刚学会认齿轮。”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声音，林野抬头看见技工学院的方向飘起气球，是陈雪带着学生在放“技能大赛加油”的气球。有个蓝色气球飞过来，卡在槐树枝上，像七年前没来得及飘远的奖状碎片，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他掏出手机给沈砚发消息：“告诉林默，齿轮歪了没关系，咱们慢慢调。”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手里的招工启事被风吹得哗啦响，像张写满希望的新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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