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能大赛决赛那天，林默的假肢套上别着片梧桐叶，是母亲早上从天台摘的。陈雪帮他整理工装时，发现他衬衫口袋鼓鼓的——是父亲塞的玉米糕，说“比止痛药顶饿”。
“王涛在观众席第一排，带着他的学生。”林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把你当年的奖状碎片做成了书签，每个学生手里都有一片。”
比赛的题目是组装精密齿轮组，林默的假肢在操作台上移动时，台下突然响起低低的惊叹——他的动作比任何人都稳，就像七年前在天台上，他能闭着眼把拆散的收音机装回去，郑凯他们怎么踩他的手都没抖过。
“左边第三个齿轮要顺时针转。”陈雪在旁边提醒，声音带着笑意，“你以前总故意装反，就为了看我着急的样子。”
林默的扳手顿了顿，突然抬头看向观众席。母亲正举着手机录像，手却在发抖，父亲在旁边扶着她的胳膊，两人的影子投在大屏幕上，像两棵靠在一起的梧桐树。他想起昨天晚上，母亲摸着他的假肢说“要是疼就告诉妈”，父亲在厨房偷偷抹眼泪，却大声喊“小默肯定能拿第一”——原来有些关心，只是藏在了不会表达的地方。
最后一个齿轮卡进去时，全场突然安静了。那组齿轮转起来的声音很轻，像春蚕啃桑叶，又像七年前他藏在被子里，给假肢关节上润滑油的声音。裁判走过来检查时，突然指着齿轮组中心：“这里怎么多了个小零件？”
林默笑了笑，那是用王涛送的扳手磨的月牙形金属片：“这是定位销，没它，齿轮会跑偏。”就像人心里要是没个念想，走再远的路也会慌。
宣布成绩时，林默的名字被念出来，母亲突然站起来鼓掌，手掌拍得发红，父亲把手里的玉米糕举得高高的，像举着块金牌。王涛的学生们举起书签，阳光透过碎片照在墙上，拼出半张完整的奖状——剩下的半张，在林默的工装口袋里，是母亲昨晚用胶水一点点粘好的。
颁奖台的台阶有点高，林野想扶他，却被按住手腕。“我能自己走。”林默的假肢踩在台阶上，发出“嗒”的一声，清晰又坚定，像在告诉七年前那个坐在天台上的自己：你看，你能走上来。
陈雪突然跑上台，把个东西塞进他手里——是用所有奖状碎片融成的金属牌，上面刻着“给林默：你的齿轮从未停转”。台下的掌声里，林默看见父亲正给母亲擦眼泪，母亲的指尖捏着那个月牙吊坠，吊坠在阳光下晃啊晃，像个终于笑起来的月亮。
回去的路上，修配店的灯亮着，门口摆着排新做的齿轮摆件，每个上面都刻着字：“给郑凯的家人”“给张强的母亲”“给刘峰的妹妹”。林默蹲下来，在最后一个摆件上刻下“给七年前的自己”，然后把它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这些要寄出去吗？”林野递过来打包盒。
“不寄。”林默摸着摆件上的刻痕，“就放在这，提醒我有些债要还，有些伤要记，但日子要往前过。”
晚风卷着梧桐叶飘进来，落在齿轮组上。林默的假肢在月光下泛着光，新换的关节处贴着块创可贴，是陈雪给的，上面画着个歪齿轮，旁边写着“明天一起去看新机床”。
他突然想起康复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假肢会磨出茧，心也会。但茧不是为了忘记疼，是为了能走更远的路。”现在他终于明白，那些磨出茧的地方，其实都是被阳光照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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