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配店的梧桐叶落满窗台时，林默给最后一个齿轮摆件上了清漆。摆件上“给七年前的自己”几个字被阳光晒得发亮，旁边摆着母亲新缝的假肢套，蓝色布料上绣着片梧桐叶——针脚歪歪扭扭，像她当年总说“绣不好就拆了重绣”，却从没想过拆掉他心里的结。
“王涛的学生又来了。”林野推开玻璃门，带着股晚秋的风，“说想把你的齿轮组当教材，陈雪已经在实训楼腾出位置了。”他把个牛皮纸包放在柜台上，是机械厂寄来的技师证，照片里的林默没笑，但眼角是舒展的。
林默摩挲着证书边缘，突然听见门口的风铃响了——是父亲用旧齿轮做的，风一吹就转，声音和七年前他藏在被子里偷偷哭时，母亲轻拍他后背的节奏一样。“妈在厨房炖了萝卜汤，说你上次说想喝。”父亲探进头来，手里举着个新做的假肢模型，“我按你说的改了关节角度，试试合不合用？”
模型的金属杆上缠着圈红绳，挂着那个月牙吊坠。林默接过来时，吊坠撞在模型上，发出“叮”的轻响，像在回应七年前天台上那个被踩碎的假肢——你看，有人把你拼起来了。
暮色漫进来时，修配店的灯亮了。林野在记账，母亲在给齿轮摆件系红绳，父亲蹲在机床旁，给林默新做的假肢抛光。林默坐在柜台后，手里拿着陈雪送的图纸，上面画着修配店的扩建图，角落里有个小房间，标着“康复室”。
“陈雪说，以后遇到被欺负的学生，就带他们来这儿。”林默在图纸上画了个小齿轮，“告诉他们，坏了的东西能修好，摔疼了的人也能重新站起来。”
风铃又响了，这次是王涛带着学生来送锦旗，上面写着“齿轮会转，希望也会”。孩子们围着机床转，指着林默的假肢问“这是会转的齿轮吗”，林默笑着把模型递过去：“对，而且是最厉害的那种，能走很远的路。”
母亲突然捂住嘴，眼泪掉在红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起上周整理旧物，翻出林默初中的作文本，最后一页写着“我的家人像齿轮，有时候会卡住，但只要一起转，就能往前走”。原来他早就原谅了他们那些笨拙的关心。
夜深时，林默锁上门，假肢踩在梧桐叶上，发出“沙沙”的响。他抬头看天，月亮像个被擦亮的月牙吊坠，七年前那个天台上的夜晚，月亮也是这样挂着，只是那时他觉得冷，现在却能感到风里的暖意。
“明天去买新的游标卡尺吧。”林野走在旁边，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子，“陈雪说有款带夜光的，适合你这种半夜还想画图的人。”
林默笑了，指尖在口袋里摸着技师证，突然停住脚步——街角的路灯下，站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手里举着个旧怀表，表盖打开着，里面嵌着张照片，照片上的少年脖颈有个月牙形疤痕，和他的一模一样。
男人看见他，突然抬手晃了晃怀表，表盘转动的声音像齿轮咬合，林默的假肢突然一阵发麻，像被什么东西吸住——那怀表的齿轮纹路，和他刚修好的精密齿轮组，完全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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