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游被带走时,手里还攥着那个刻着“我们仨”的小齿轮。陈野看着他上警车,背影单薄,像片被雨打蔫的叶子。老周在旁边叹气:“十七年的仇恨,最后变成这样,不值啊。”
陈野没说话,转身回了37号院。林夏正在收拾现场证物,把叶玲的日记、张家佑的零件、张游的红绳结一一装进证物袋。“陈队,社区说叶玲的裁缝铺还没锁,要不要去看看?”
裁缝铺就在巷口,不大,门口挂着块“叶玲裁缝”的木牌,上面刻着朵玉兰花。店里摆着几台旧缝纫机,墙角堆着布料,大多是蓝布和白布,和叶玲给张家佑缝助听器套的布料一样。
最里面的缝纫机上,放着个没绣完的枕套,上面是三朵玉兰花,一朵全开,一朵半开,一朵刚打苞。林夏拿起枕套:“这应该是给他们仨绣的,你看,花的位置刚好对应三个人。”
陈野走到柜台后,发现抽屉里有个账本,记着收入和支出。最近的一笔支出是“家佑助听器电池”,一笔是“小游汽修工具”,余额所剩无几。账本最后一页,夹着张纸条,是张家佑写的,歪歪扭扭:“妈,我修表赚了钱,给你买新缝纫机。”
旁边还有个铁盒,里面是张家佑修好的手表,有大有小,每个表盘里都嵌着片玉兰花花瓣。林夏拿起一块女式手表,表盘背面刻着个“玲”字:“这是给叶玲的吧?真好看。”
陈野的目光落在柜台角落的旧报纸上,是上周的,上面有篇报道“城郊旧工厂骸骨身份待查”,旁边用红笔圈了起来,画着个问号。显然,叶玲早就知道骸骨的事,只是没说。
“陈队,你看这个。”林夏从布料堆里翻出个纸箱,里面是张游的旧物——几件洗得发白的校服,一本汽修笔记,还有个旧相框,是他刚被收养时和叶玲、张家佑的合影。相框背面,贴着张小小的成绩单,上面写着“何州佳,全班第一”。
“他一直没忘自己的名字。”林夏轻声说,“但他也接受了‘张游’这个身份。”
陈野想起张游绣的玉兰花,针脚和叶玲几乎一样——他学了她的手艺,就像接受了她的爱。可仇恨像根刺,扎在爱里,最后把两者都扎烂了。
回到警局时,法医的报告出来了。叶玲体内有少量安眠药,是死前两小时吃的;张家佑的牛奶里有肌肉松弛剂,剂量刚好能让他四肢无力;张游的衣服上有两处血迹,一处是叶玲的,一处是张家佑的,还有他自己的指纹——和他说的“自己动手”一致。
“但有个奇怪的地方。”法医指着报告,“张游的手腕上有勒痕,是新鲜的,像是被自己绑过。”
陈野突然明白过来:张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他绑住自己的手腕,是想留下“挣扎”的痕迹,让警察以为他是“激情杀人后想自杀”,而不是蓄谋已久——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是如何冷静地设计了这一切。
傍晚时,看守所传来消息:张游用磨尖的牙刷柄割了腕,被发现时已经昏迷。陈野赶到医院时,他还在抢救,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像当年叶玲给他包扎伤口时一样。
病床边放着那个小齿轮,被血染成了暗红色。陈野拿起齿轮,突然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是用指甲刻的:“花没绣完”。
他想起裁缝铺里那个没绣完的枕套,三朵玉兰花,最后一朵还没开。张游终究没等到花开,也没等到自己真正放下仇恨的那天。
林夏这时发来消息:“查到了,叶玲当年杀何志国和苏梅后,把他们的遗物藏在了旧工厂,包括何州佳的出生证明。上周她去了趟旧工厂,把出生证明取了回来,藏在张游的枕头下——她想等他生日时,告诉他全部真相,包括她杀人的原因,还有他亲生父母对他的爱。”
陈野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叶玲不是没想过坦白,她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她以为“不会伤害到张游”的时机。可她没等到,张游也没给她机会。
抢救室外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摇了摇头。陈野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的月亮,像个没绣完的玉兰花苞。他想起青藤巷37号院的老槐树,被单已经被收走了,玉兰花还在开,只是再也没人会去绣那朵没开完的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