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三中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刚拖过的地板泛着湿滑的光。陈野站在初二（3）班的门口，上课铃响过五分钟，教室里却并不安静，后排几个男生在偷偷传纸条，靠窗的女生对着镜子梳头发，没有人注意到门口的警察。
“李伟是这个班的？”他问身旁的班主任张老师。张老师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着教案：“是……他成绩中等，不太说话，就是……”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有点内向，总被欺负。”
陈野的目光扫过教室后墙的黑板报，上面用彩色粉笔写着“团结友爱，共建和谐班级”，旁边贴着几张优秀作业，其中一张的字迹娟秀，署名是赵雅。
“王浩、王磊、赵雅也在这个班？”
“是，他们三个总在一块。”张老师叹了口气，“王浩是班长，体育好，在班里很有威信，就是脾气冲了点。赵雅是他表妹，长得漂亮，不少男生都听她的。王磊是王浩的弟弟，胆小，总跟着哥哥转。”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陈野叫住一个收拾书包的女生：“你认识李伟吗？他平时和谁玩？”
女生愣了一下，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李伟总一个人待着，王浩他们总抢他的零食，还把他的作业本扔垃圾桶里。上周三，我看到王浩把他的哮喘吸入器藏起来，李伟差点喘不上气。”
另一个男生凑过来：“不止呢，赵雅总在背后说李伟坏话，说他爸妈离婚了，没人要。王磊就跟着起哄，把李伟的自行车轮胎扎破过好几次。”
陈野的指尖在记事本上敲了敲，上面记着法医的初步鉴定结果：李伟的死因是哮喘急性发作引起的窒息，口鼻处有少量泥土残留，死前有挣扎痕迹，手腕和脚踝有淤青，推测曾被束缚。
“老师知道这些事吗？”他问张老师。
张老师的脸更白了：“我……我听说过一点，找王浩谈过几次，他都说只是闹着玩。李伟也从来没跟我告状，我以为……以为就是小孩子打闹。”
“他为什么不告状？”
“赵雅说，要是他敢告诉老师，就把他爸妈离婚的事写成纸条，贴满全校。”刚才的女生插话说，“李伟最在意这个了，他总说爸妈会复婚的。”
陈野走出教室时，迎面撞上一群打闹的男生，其中一个的校服后背上用马克笔写着“胆小鬼”，字迹歪歪扭扭，和王浩作业本上的笔迹很像。他想起在王浩家看到的那件黑T恤，领口处有块洗不掉的深色污渍，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或许是李伟的血迹。
去医务室的路上，遇到了教导主任。教导主任是个微胖的男人，手里拿着保温杯：“警察同志，这事不能怪学校吧？孩子们打闹没轻重，谁也没想到会出人命……”
“打闹？”陈野停下脚步，“把同学的吸入器藏起来，扎破自行车轮胎，用家庭隐私威胁人，这叫打闹？”
教导主任的脸涨红了：“我们也有规定，禁止校园暴力……”
“规定在哪？”陈野指了指走廊里的监控摄像头，“这摄像头坏了半个月，为什么不修？李伟的家长上个月来反映孩子被欺负，你们为什么只是让双方‘私下和解’？”
教导主任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医务室的门开着，校医正在整理药品，看到陈野进来，放下手里的活：“李伟上周来拿过哮喘药，眼睛红红的，说被人推了一下，磕到了桌角。我让他去告诉老师，他说不用，说忍忍就过去了。”
校医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登记册，上面记着李伟的就诊记录：三月五日，手臂擦伤；四月十二日，额头红肿；五月二十日，哮喘发作，自行缓解。每一次的原因，李伟都写着“不小心撞到”。
“他总穿长袖，就算天热也不换短袖。”校医叹了口气，“有次我看到他手腕上有勒痕，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就是不小心被绳子绊到了。现在想想……”
陈野走出学校时，校门口围着几个记者，看到他出来，立刻涌了上来：“警察同志，听说凶手是三个未成年人？会被判刑吗？”“学校是不是存在监管失职？”“李伟的父母什么时候回来？”
闪光灯在眼前晃得人睁不开眼。陈野想起还在警局做笔录的三个孩子——王浩始终沉默，赵雅说“只是想教训他一下”，王磊反复念叨“我哥让我做的”。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仿佛还没意识到自己埋掉的不仅是一个同学，还有自己的人生。
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野抬头看向教学楼的楼顶，那里晾晒着一排蓝白相间的校服，在风里轻轻飘动，像一面面沉默的旗帜。他突然觉得，这些看似干净的校服下，或许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伤痕，而有些伤痕，可能永远也无法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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