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连下了三天,城市边缘的废弃工业区被泡得发胀,生锈的铁门在雨里吱呀作响,像濒死者的呻吟。林野踩着积水冲进荒楼时,裤脚已经湿透,混杂着泥点的雨水顺着裤管往下滴,在满是灰尘的地面晕开深色的圈。
“沈队,苏法医,这边!”他的声音被雨声切碎,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沈砚扶着楼梯扶手往上走,劣质水泥铺就的台阶经不住常年风雨,一脚踩下去能陷进半指深的粉末。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像腐烂的水果混着生肉,让人喉头发紧。
苏棠跟在后面,白色的防护服下摆扫过台阶,沾了层灰黑色的污渍。她手里的勘查灯在黑暗中划出光柱,照亮墙壁上斑驳的涂鸦——大多是些潦草的脏话,只有角落里用红色颜料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被铁链捆着,旁边写着“跑”。
二楼的横梁上悬着根磨得发亮的麻绳,李姨的上半身就挂在那里。
她的头歪向一侧,眼睛瞪得滚圆,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惊恐的东西。脖颈被绳子勒出深紫色的痕,皮肉外翻,露出里面暗粉色的组织。失去下半身的躯体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悬着,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裙摆空荡荡地扫过横梁,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林野扶着墙干呕起来,早上吃的豆浆油条混着酸水涌上喉咙,他狼狈地抹了把嘴,声音发哑:“太恶心了,妥妥像个变态。”
苏棠的勘查灯落在断口处,瞳孔微微收缩。断面上的肌肉纤维呈不规则撕裂状,边缘还挂着些许暗红色的碎肉,像是被某种钝器反复砍砸后硬生生扯断的。她从工具箱里拿出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残留的组织:“不是利器切割,更像是……用斧头或者砍刀硬生生劈的。”
沈砚走到窗边,雨幕里能看到远处的精神病院,白色的楼体在阴云下像块浸了水的肥皂。他掏出手机拨通老张的电话:“查李梅的社会关系,重点查十年前的人口拐卖案,尤其是跟儿童相关的。另外,查这家精神病院近五年的住院记录,所有重症男患者,一个都别漏。”
挂了电话,他转头看向苏棠,对方正蹲在地上提取足迹。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眼底的情绪。他想起上次在陈家村,她望着老槐树时说的那句“善恶在己”,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林野缓过劲来,蹲在苏棠旁边帮忙撑起证物袋:“沈队刚才说人口拐卖?李姨是个人贩子?”
“嗯,”沈砚靠在墙上,指尖叩着墙面,“老张那边刚传来消息,李梅二十年前就因为拐卖儿童被处理过,后来改名换姓跑到这一带,靠着给黑中介牵线过日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悬在半空的尸体,“看这手法,凶手是带着强烈的恨意来的。”
苏棠站起身,防护服上沾了几点暗红色的血渍。她抬头看向横梁,绳子的末端打了个很特别的结,不是常见的活结或死结,而是像某种复杂的绳艺,透着股刻意的精致。“这个结,”她轻声道,“我在一本犯罪小说里见过,作者说这是东南亚那边绑奴隶用的手法。”
“犯罪小说?”林野皱眉,“这年头写犯罪小说的不都怕教坏人吗?还敢写这个?”
“作者叫叶韵,”苏棠回忆着,“她的书里经常出现这种冷门的犯罪手法,不过都处理得很艺术,不像……”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关掉勘查灯,任由黑暗重新笼罩荒楼。风声穿过走廊,像有人在低声哭泣,和悬着的尸体摇晃的声音混在一起,让人脊背发凉。
沈砚看了眼表,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先让技术队把尸体运回去,”他对林野说,“你去查叶韵的资料,住址、社交关系,尤其是她有没有去过那家精神病院。”
林野应声往外走,经过苏棠身边时,看到她盯着地面上的血痕出神,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他想说点什么,却被沈砚一个眼神制止了。
等现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沈砚才开口:“结的事,能确定吗?”
“百分之八十,”苏棠点头,“叶韵的书里附过绳结图解,我记得很清楚。而且她上本书里写过一个类似的案子,受害者也是被吊在废弃大楼里,只不过书里是完整的尸体。”
“把书找来,”沈砚道,“另外,尸检的时候留意有没有特殊的伤痕,尤其是和叶韵小说里描述重合的地方。”他走到她面前,灯光恰好照在她脸上,能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青黑,“累了就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
苏棠摇摇头,拿起工具箱:“没事,早点尸检能早点出结果。”她转身往楼下走,脚步有些快,像是在逃避什么。走到楼梯口时,她突然停下,背对着沈砚轻声问:“沈队,你说……凶手会不会是在模仿小说作案?”
雨还在下,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沈砚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才说:“有可能。但更可能的是,小说里写的,本就是凶手想做的事。”
苏棠没再说话,快步消失在楼梯拐角。沈砚站在原地,目光重新落回横梁上的麻绳,那个诡异的结在风中微微转动,像一个无声的符号,预示着这场雨里,还有更多的罪恶将要被冲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