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图书馆的旧书区弥漫着纸张腐烂的味道，林野蹲在书架前翻找，指尖划过一排排泛黄的书脊。叶韵的书不算畅销，只有最里面的架子上摆着几本，书皮都磨得发毛，显然很少有人问津。
“找到了！”他抽出一本《深渊回响》，封面上是个戴着面具的人影，背景是燃烧的荒楼。翻开扉页，作者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白衬衫，头发束成低马尾，眼睛很亮，带着种冷静的锐利。
“怎么样，有发现吗？”苏棠端着两杯热咖啡走过来，把其中一杯递给林野。她今天没穿防护服，简单的白T恤配牛仔裤，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比昨天好多了。
林野翻开书，指着其中一段：“你看这里，主角把人贩子吊在废弃工厂的横梁上，用的就是那种奴隶结，还特意写了‘让她在摇晃中忏悔’。”他顿了顿，指着另一段，“还有这个，受害者也是个女人，年轻时做过拐卖生意，后来改名换姓想重新生活，结果被认出来了。”
苏棠接过书，指尖划过那些文字，叶韵的笔触冷静得近乎残忍，对犯罪细节的描写精准到可怕，甚至连血液凝固的时间、肌肉撕裂的声音都有详细描述。“太像了，”她喃喃道，“李姨的死，简直是这段文字的复刻。”
“难道叶韵是凶手？”林野喝了口咖啡，烫得龇牙咧嘴，“可她看起来不像啊，照片里斯斯文文的，还是个作家。”
“不一定是她本人，但肯定有关系。”苏棠合上书，封面的面具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沈队让我查她的背景，她十年前搬到这里，之前的经历是空白，像是刻意抹去了什么。而且她住的小区，离那家精神病院只有一公里。”
林野的眼睛亮起来：“这么近？会不会她经常去精神病院？探望什么人？”
“有可能，”苏棠点头，“我已经让老张去查她的行踪记录了。对了，李姨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断口处有重复劈砍的痕迹，凶器应该是斧头之类的重型工具，而且凶手力气很大，不像是女人能做到的。”
“那就是男人？模仿女作者的小说作案？”林野挠头，“这组合有点怪啊。”
两人正说着，苏棠的手机响了，是沈砚。她接起电话，听着听着，眉头渐渐皱起。挂了电话，她脸色凝重地看向林野：“沈队说，精神病院那边有线索了，一个叫陈默的重症患者，昨天下午失踪了。”
“失踪？”林野蹭地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三点，正好是我们在荒楼发现李姨尸体的时候。”苏棠快步往外走，“陈默十年前被送进精神病院，原因是严重的精神分裂和暴力倾向。送他来的是他老家的村长，说他在村里经常打人，还总说有人要拐走他姐姐。”
林野跟在后面，脚步有些踉跄：“姐姐？难道他姐姐……”
“村长说，陈默小时候，他姐姐被人贩子拐走了，从那以后他就变得不正常。”苏棠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而且老张查到，叶韵的原名叫陈韵，十年前改的名字，她的籍贯和陈默是同一个村子。”
图书馆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面的水洼里映出碎金般的光。苏棠站在台阶上，望着远处的精神病院方向，突然觉得那栋白色的楼像个巨大的容器，装着太多被遗忘的痛苦。
“沈队现在在哪？”林野问。
“去陈默的老家了，”苏棠道，“让我们去叶韵家看看，注意别打草惊蛇。”
叶韵住的小区很旧，墙皮剥落，楼道里堆着杂物，空气中飘着饭菜和垃圾混合的气味。他们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谁？”
“您好，我们是警察，想向您了解点情况。”林野亮出证件。
门开了条缝，叶韵探出头来，正是照片上的样子，只是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没睡好。“警察？我没犯什么事吧？”她的声音很平静，眼神里却闪过一丝警惕。
“我们在查一起凶杀案，”苏棠温和地说，“您写的《深渊回响》里有类似的情节，想向您了解一下创作灵感。”
叶韵的脸色微变，侧身让他们进来：“进来谈吧，外面人多。”
屋里很整洁，书架占了整整一面墙，大多是犯罪心理学和悬疑小说。靠窗的书桌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未完成的文档，标题是《归途》。
“灵感？”叶韵给他们倒了水，“就是平时看的新闻和资料，可能碰巧了吧。”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杯，指尖泛白。
苏棠的目光落在书架最上层，那里摆着个旧相框，照片上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牵着个更小的男孩，背景是村口的老槐树。“这是您小时候？”她轻声问。
叶韵的身体僵了一下，点头：“嗯，老家拍的。”
“您老家是陈家村？”林野追问，“我们查到您原名叫陈韵。”
水杯从叶韵手里滑落，“啪”地摔在地上，水溅湿了她的裤脚。她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们，嘴唇哆嗦着：“你们……你们还知道什么？”
“我们知道你有个弟弟，叫陈默。”苏棠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叶韵心上，“他十年前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昨天失踪了。”
叶韵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了十年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小默……我的小默……”她哽咽着，“我以为他早就不在了，村长说他病死了……”
苏棠和林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沉重。原来她不是不记得，只是被谎言隔绝了十年。
叶韵哭了很久才平静下来，断断续续地说起往事。她十五岁那年被杰叔、李姨和陈叔拐走，卖给了山里的老光棍，逃出来时已经是三年后，老家早就没了人。她改名叫叶韵，写犯罪小说，其实是想找到那三个人，也想找到弟弟，却没想到，弟弟一直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还记住了所有的仇恨。
“他书里写的死法，”苏棠轻声问，“是不是你告诉过他的？”
叶韵摇头，眼泪又涌了上来：“我没告诉过他，我甚至不知道他还活着。”她看向桌上的《归途》，“这本书，我是想写一个姐姐找弟弟的故事，里面的坏人，就是用了杰叔他们的名字……”
话没说完，苏棠的手机又响了，是沈砚。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查到了，陈默在村里的时候，就经常念叨要‘劈了那三个坏蛋’，而且他小时候跟着木匠学过斧头，力气大得惊人。另外，第二个死者找到了，在城郊的砖窑，死法和叶韵上本书里写的一模一样——被埋在砖窑里，烧得只剩骨架。”
挂了电话，苏棠看着叶韵苍白的脸，突然觉得那本《归途》像个残酷的预言。弟弟在用姐姐写的复仇剧本，替她，也替自己，向那些毁掉他们人生的人，讨还血债。
林野站起身：“叶女士，我们需要您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另外，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陈默，他可能还会作案。”
叶韵点头，拿起桌上的相框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知道他可能在哪，”她轻声说，“他小时候总说，想带姐姐去山顶看日出，那里能看到整个村子。”
窗外的阳光正好，却照不进这间充满悲伤的屋子。苏棠望着叶韵的背影，突然想起陈家村的老槐树，原来每个被拐卖的孩子背后，都有一棵等着他们归来的树，只是有些树，早已被仇恨烧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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