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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腐叶藏时

临界之日

八点十分的电子铃声像被水泡胀的棉线,勉强绷直最后一丝音调时,宴临已经退回了自己的座位。讲台上的数学老师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穿格子裙的女教师,怀里抱着的语文课本封皮泛着油光,边角卷得像朵干枯的洋桔梗。

她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宴临注意到她的马尾辫梢沾着几片细小的碎叶,灰黑色的,叶脉纹路与香樟树的标本完全一致。

那些碎叶随着她抬手的动作簌簌掉落,落在讲台的粉笔槽里,接触到白色粉笔灰的瞬间,竟像活物般蜷缩起来,边缘渗出暗红色的汁液。

“今天讲《孔雀东南飞》。”女教师的声音很软,却带着种金属摩擦的滞涩感,像是声带里卡着细沙。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射出教室后排的空座位,“大家先默读第一段,注意‘徘徊’这个词——”

话音未落,第三排那个掌心流血的女生座位突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空椅面自动向上翘起,仿佛有个无形的人正从座位上站起,椅腿在地面划出半道弧线,留下浅灰色的划痕,形状像半个残缺的“7”。

宴临的指尖在口袋里蜷了蜷,摸到打火机冰凉的金属表面。刚才季循按住他手腕时,他几乎是本能地想偏身躲开——那种皮肤相触的温热感让他莫名烦躁,像有蚂蚁顺着血管往上爬。

但他最终只是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打火机上的图腾划痕,那里还残留着季循指尖的温度,突兀得让他皱眉。

女教师似乎没察觉教室里的异样。她用红色粉笔在黑板上圈出“自挂东南枝”几个字,粉笔划过黑板的声响像钝刀割着塑料布。“注意这个‘挂’字,”她转过身,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露出的牙齿泛着青灰色,“古汉语里有‘悬挂’‘留存’‘延续’三重意思。”

林野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吸气声。宴临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正死死盯着女教师的手腕——她卷起的校服袖口下,露出一圈青紫色的勒痕,链节形状的印记里嵌着细小的木屑,像是从香樟树的树干上剐下来的。

女教师的目光缓缓扫过教室,在宴临脸上停留了两秒。那是种很奇怪的注视,像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又像是在确认某种标记。宴临迎上她的视线,没什么表情,但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攥紧了打火机,指节泛白。

当女教师的目光移向季循时,季循正用指尖转着那把折叠刀,刀刃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他对上女教师的视线时,非但没回避,反而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女教师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吞咽什么,镜片后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那位穿白衬衫的同学,”她突然开口,声音里的滞涩感更重了,“你来回答,刘兰芝为什么要‘举身赴清池’?”

宴临抬眼时,正好看见女教师的眼镜片上映出香樟树的影子。窗外的阳光明明是金色的,镜片里的树影却泛着墨绿,叶片边缘的锯齿状纹路像无数把小镰刀,正随着风的方向缓慢切割着她的瞳孔。

他没起身,只是靠在椅背上,指尖在桌沿轻轻敲击。“因为‘君当作磐石’。”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教室里粘稠的寂静,“磐石无转移,所以她只能成为随风而逝的蒲苇。”

女教师的嘴角突然向上咧开一个诡异的角度,超出了人类面部肌肉的活动范围。“很好。”她的声音里掺进了细碎的“沙沙”声,像是有树叶在她喉咙里摩擦,“那你说,磐石会不会疼?”

宴临没回答。他注意到女教师的校服领口处,别着枚校徽,边缘磨损得很严重,背面用别针固定的地方,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衬衫领口往下淌,在锁骨处积成一小滩,形状像滴未落的眼泪。

这时,前排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林野手里的《植物学图鉴》掉在了地上,书页散开,第78页的香樟树叶插图正对着讲台。插图上被红笔涂改的吊死鬼剪影,脖子上的绳结不知何时变成了活扣,随着书页的震动微微晃动,像是随时会挣脱纸面。

林野慌忙去捡书,手指刚触到书页,就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宴临清楚地看见,插图里吊死鬼的眼睛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两个黑色的圆点,正死死盯着林野的动作,瞳孔形状与女教师镜片后的影子如出一辙。

女教师突然鼓起掌来,掌声在教室里空荡荡地回荡,像空罐头被踩扁的声响。“看来大家预习得很充分。”她走到教室后排,停在那排空座位前,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很闷,像是鞋底沾着湿泥,“那我们来讨论下一个问题——”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半片香樟叶,叶片是从刚才那个空座位底下飘出来的。灰黑色的叶肉已经腐烂,只剩下网状的叶脉,被她捏在指间时,突然绷直成一条细线,尖端指向宴临的方向。

“你们说,”女教师的声音突然压低,像贴着每个人的耳朵在说,“被拔掉指甲的手,还能写字吗?”

季循的折叠刀“咔哒”一声合上了。他没看女教师,视线落在宴临的手腕上——那里的皮肤很白,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上面,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像极了香樟树的嫩枝。

刚才在走廊里想抓住宴临手腕时,对方几乎是凭着本能侧过身,动作快得像道影子,带着种不容侵犯的疏离感,却又奇异地让人移不开眼。

宴临的指尖在桌下摩挲着打火机的图腾。当女教师的目光再次扫过来时,他突然偏过头,看向窗外。

操场上的香樟树影正顺着墙壁往上爬,叶影在教室后墙的黑板报上蠕动,把“秋季运动会通知”里的“7”字晕染成一片模糊的暗红,像被血浸透的棉絮。

女教师突然停止了讲课。她站在教室中央,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校服底下的肩膀处鼓起一个不规则的包块,正缓慢地向上移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她喉咙里钻出来。

她的眼镜片上,香樟树的影子突然变得清晰,叶影间能看见无数只细小的手,正抓着树枝向上攀爬,指甲缝里卡着暗红色的泥土。

八点十七分,教室墙壁上的时钟突然发出“嗡”的一声轻响。秒针像是被卡住般停在原地,分针却开始逆时针转动,每走一格,教室里的光线就暗一分,直到阳光彻底变成墨绿色,像透过深水照进来的光。

女教师的身体突然向后仰倒,却没落在地上。她的后背像是被无形的线吊住,四肢以诡异的角度张开,校服布料下凸起无数道蜿蜒的线条,像是有蛇在皮下穿行。那些线条最终在她的后心处汇聚,形成一个模糊的“7”字,与苏晚后背上的刻痕形状完全一致。

“它来了。”季循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扣在折叠刀的开关上,“这是副本的‘课堂抽查’,每周三上午八点十七分准时出现。”他瞥了眼宴临,对方正盯着女教师后心的“7”字,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只有指尖的打火机在口袋里微微发烫,“别和它对视,视线接触超过三秒会被拖进影子里。”

宴临没动。他注意到女教师散落在地上的碎发里,混着几片银白色的细屑,质地像极了他打火机内侧露出的金属。那些细屑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突然自燃起来,蓝色的火苗很小,却烧得很旺,在墨绿色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某种信号。

女教师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道。她的头缓缓转向宴临,颈椎转动的角度超过了生理极限,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脱落的眼镜片滚到宴临的课桌下,镜片里映出的不是女教师的脸,而是个模糊的男生轮廓,正站在香樟树下,手里攥着枚打火机,金属表面的图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八点二十分,下课铃突然响起。

铃声刺破墨绿色的光线,像把冰锥扎进每个人的耳膜。女教师的身体在铃声响起的瞬间崩解,变成无数片灰黑色的树叶,簌簌落在地上,接触到阳光的部分迅速化为灰烬,在空气中聚成个模糊的人形,转瞬又被风吹散。

教室里的光线恢复正常,阳光重新变成金色,落在宴临裸露的手腕上,却依旧没有暖意。讲台上的语文课本摊开着,第78页的位置放着片新鲜的香樟叶,叶片上用银色的笔迹写着两个字:迟黎。

宴临的指尖在桌沿敲了三下,节奏与打火机图腾发烫的频率完全一致。他没去看那片树叶,只是偏过头,看向窗外——操场西北角的香樟树下,不知何时站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正抬头往教室的方向望,领口的校徽边缘磨损得很严重,与他自己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当男生的目光与宴临对上时,突然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然后转身走进树影里,消失不见。

季循顺着宴临的视线看去时,只看到晃动的树影。他注意到宴临的耳尖微微泛红,像是被阳光晒的,又像是别的什么原因,那种平日里拒人千里的疏离感淡了些,竟透出点不易察觉的生动。

“刚才那个是——”季循的话没说完,就被宴临冷淡的眼神打断。

宴临收回目光,指尖在口袋里握紧了打火机。金属图腾的温度还没降下去,烫得他指尖发麻,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他没理会季循的疑问,只是翻开了迟黎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片银白色的细屑,边缘泛着极淡的蓝光,像被火烧过的痕迹。

林野突然凑过来,手里拿着那片从女教师头发里找到的银屑:“这东西燃点很低,而且……”他顿了顿,把银屑放在笔记本的指纹旁,“形状和你指纹边缘的光晕完全吻合。”

宴临侧身避开了林野靠近的手臂,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他的指尖挑起那片银屑,放在阳光下细看——金属表面有极其细微的纹路,与打火机图腾最深处的暗纹完全一致,只是其中某个拐角处,多了道极浅的刻痕,像是被指甲反复摩挲过。

“是某种身份标识。”宴临的声音很淡,却带着种让人信服的笃定,“副本里的所有异常,都在指向同一个人。”

他没说那个人是谁,但季循和林野都明白了。讲台上那片写着“迟黎”的香樟叶突然卷曲起来,叶脉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桌面上汇成一道细流,缓缓流向教室后门,像在指引方向。

走廊里传来其他班级下课的喧闹声,夹杂着值日生锁链拖地的“哗啦”声,越来越近。宴临合上笔记本时,指尖无意间触到了内袋里的镜子,镜面冰凉,透过布料能感觉到裂纹的形状,像某种未说出口的暗号。

他抬头看向窗外,香樟树的影子已经退回到操场边缘,叶片在阳光下闪着正常的光泽,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但口袋里的打火机还在微微发烫,图腾的纹路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带着跨越漫长时光的重量,轻轻叩击着他的记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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