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络

烧掉缝纫棚地基下的丝线后，安全区的地面开始出现奇怪的裂纹。起初只是田埂上的细缝，后来竟蔓延到仓库门口，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撑开了网。周延往裂缝里倒水，水瞬间消失不见，只传来隐约的“滴答”声，像是落在了很深的地方。

“得弄清楚下面是什么。”他举着工兵铲，在裂缝最宽的地方挖下去。刚挖半米，铲尖就碰到了坚硬的东西，不是石头，而是带着纤维质感的硬物，表面还沾着银白色的丝线，和灰虫吐出的黏液凝固后很像。

林晓蹲下身，用手指抠开周围的泥土，发现那硬物竟是条粗壮的根须，比桑树根粗十倍，表皮上布满细密的孔洞，里面隐约有东西在动。“是灰虫的巢穴脉络，”她的声音发紧，“它们在地下织了张网，连通着所有被污染的地方。”

那个懂电工的女人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骤变：“发电机的机油桶！昨天还满着，今天就空了！”他们跑到发电机旁，果然看见桶底有个洞，边缘残留着墨绿色的痕迹，地上还拖曳着条银色的丝线，一直延伸到仓库后的裂缝里。

“它们在吃油脂！”周延的声音带着寒意，“灰虫的黏液能腐蚀金属，现在连机油都成了它们的食物。”

雪团和稻穗突然对着仓库后的裂缝狂吠，尾巴夹得紧紧的。林晓往裂缝里扔了块石头，没听到落地声，却传来类似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她打开手电筒照下去，光柱里闪过无数银色的丝线，像倒挂的蛛网，上面粘着些细碎的布料和金属片——是被灰虫拖下去的。

那天夜里，他们用生石灰和水泥填补了所有裂缝，可第二天一早，新填的水泥就被顶开，裂缝里涌出更多银色丝线，上面还缠着半只啃剩的老鼠尸体，皮肉被腐蚀得只剩骨头。

周延蹲在裂缝边，看着丝线上蠕动的细小灰虫，突然想起院长日记里被撕掉的那页：“……地下蔓延，以腐殖质为食，喜油脂与纤维……”他猛地抬头，看向安全区的水井，“水！它们会污染水源！”

检查水井时，林晓的心沉到了谷底。井绳上沾着银白色的丝线，桶底还有层薄薄的墨绿色黏液，凑近闻，有股淡淡的机油味。周延把水桶放进井里，提上来时，水面漂浮着几只死蚊子，尸体都被腐蚀得变了形。

“不能再用井水了。”郑伯的脸色凝重，“得去河边运水，烧开了才能喝。”

那个曾经偷玉米苗的少年主动请缨去运水，他推着改装的板车，稻穗跟着车跑，雪团则蹲在车斗里，警惕地盯着四周。可他们走后不到半小时，就传来雪团的狂吠声，紧接着是少年的惊叫。

周延和林晓赶到河边时，看见板车翻在地上，水桶滚得老远。少年瘫在岸边，手指着河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河水里漂浮着无数灰虫，像团团灰黑色的絮状物，它们聚集的地方，河水都变成了暗绿色，岸边的芦苇接触到河水，瞬间枯萎发黑。

更可怕的是水面的倒影——少年的倒影里，脖颈处缠着圈银色丝线，像条细细的项链，可他本人身上根本没有。林晓盯着自己的倒影，看见水面下有无数细小的灰虫在游动，它们的复眼反射着光，像无数颗盯着她的小珠子。

“它们能在水里繁殖！”周延用工兵铲拍向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岸边，竟烧出一个个小坑。他突然发现岸边的泥土在松动，有银色丝线从地下钻出来，缠向翻倒的板车，车斗的铁皮已经被腐蚀出无数小孔。

他们拉着少年往回跑，雪团和稻穗断后，对着水面狂吠。跑过油菜花田时，林晓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河面的灰虫聚集得越来越多，慢慢形成个模糊的形状，像张巨大的人脸，在水面上沉浮。

回到安全区，他们立刻加固了所有储水的容器，把之前储存的雨水仔细过滤。周延蹲在火堆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安全区的地图，把裂缝、水井、河边的位置圈出来，连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它们在包围我们，”他的声音发哑，“地下的脉络已经把安全区圈起来了。”

林晓往火堆里添柴，火苗映着她手臂上的伤口——那天被灰虫黏液腐蚀的地方，结了层深色的痂，摸起来硬硬的，像覆盖了层细小的鳞片。她突然想起周延外套上的针脚，不知何时变得更清晰了，像个正在慢慢长大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