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城外的护城河结着薄冰,沈砚率部抵达时,李光弼正站在攻城车旁,望着城头的叛军旗帜冷笑。这位河东节度使生得面如重枣,胯下的乌骓马喷着白气,见了沈砚便扬鞭笑道:“沈将军来得正好!崔乾祐那厮被我困在城里,正等着你来割他的脑袋呢!”
沈砚翻身下马,与他交握的手同样布满老茧:“李元帅围城三日,想必早已布好局了。”
“布好了局,就缺你这把快刀。”李光弼指向城头,“崔乾祐手下有三万精兵,都是安禄山的嫡系,硬攻怕是要损兵折将。我寻思着,不如引他们出来打一场野战。”
两人走到地图前,李光弼指尖点在城南的一片开阔地:“这里是洨水河谷,两侧是山,中间只有一条窄路。你带河西骑兵埋伏在东侧山谷,我率军佯攻西门,把叛军引到河谷里——到时候前后夹击,保管他插翅难飞。”
沈砚看着地图上的河谷,眉头微蹙:“叛军吃过几次亏,未必会轻易追击。”
“他们会的。”李光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崔乾祐在潼关赢过我,总觉得我是囊中之物。我再让士兵扮作溃兵,丢些粮草军械,他定会贪功追击。”
三日后,西门外果然响起震天的喊杀。李光弼的军队“溃败”得恰到好处,丢在路边的粮车翻倒着,散落的粟米混着冻泥,看起来狼狈又真实。城头上的崔乾祐果然按捺不住,亲率两万骑兵冲出城门,马蹄踏碎薄冰,溅起的水花在风中凝成霜。
“追!别让李光弼跑了!”崔乾祐的吼声隔着河谷传来,他的银甲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极了当年潼关城下的嚣张。
沈砚伏在东侧山谷的灌木丛中,看着叛军骑兵如潮水般涌入河谷。他们的阵型渐渐散乱,不少人弯腰去捡路边的粮草,全然没察觉两侧山头上的杀机。
“再等等。”沈砚按住身边躁动的亲兵,目光紧盯着河谷入口——崔乾祐的中军还在后面,那才是最肥的猎物。
直到最后一面“崔”字将旗进入河谷,沈砚猛地挥下长枪:“杀!”
两侧山谷突然滚下巨石,砸断了叛军退路。河西骑兵如猛虎下山,从山坡上直冲而下,马蹄踏碎薄冰的脆响,混着叛军的惨叫,在河谷中炸开。
崔乾祐这才惊觉中计,怒吼着挥刀迎战,却被李光弼的军队堵在河谷深处。唐军从前后两侧挤压,叛军像被夹在石缝里的鱼,只能徒劳地挣扎。
沈砚的长枪与崔乾祐的弯刀在乱军中相撞,火花溅在结冰的河面上。“潼关的账,今日该算了!”沈砚的声音裹着杀气,长枪如毒蛇出洞,直刺对方心口。
崔乾祐毕竟是悍将,弯刀格挡间竟也稳住阵脚:“沈砚?你还没死!”他认出了这张在蒲津关让他吃了大亏的脸,眼中燃起怨毒,“河西的杂碎,也敢来中原撒野!”
“杂碎?”沈砚冷笑一声,长枪突然变招,横扫对方下盘,“你可知你脚下的土地,多少河西儿郎曾为它流血?”
枪影如织,刀光似雪。两人从冰面杀到岸边,崔乾祐的银甲被划开数道口子,沈砚的左臂也挨了一刀,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袖。
“将军!”亲兵想上前相助,却被沈砚喝止:“这是我与他的事!”
他知道,崔乾祐不仅是叛军悍将,更是潼关之败的象征。只有亲手斩了他,才能告慰那些死在潼关的弟兄,才能抹去心中的那道疤。
两人又斗了三十回合,崔乾祐渐渐力竭。沈砚瞅准破绽,长枪猛地刺入他的肩胛,随即一脚将他踹倒在冰面上。
“你输了。”沈砚的枪尖抵住他的咽喉。
崔乾祐望着天空,突然狂笑起来:“输?我只是输给了时运!安禄山能打下半壁江山,岂是你们能挡的?”
“江山不是靠杀戮得来的。”沈砚的声音冷如冰霜,“是靠百姓的归心。”
长枪刺入咽喉的刹那,崔乾祐眼中的狂傲终于变成了恐惧。
河谷中的厮杀渐渐平息,叛军的尸体在冰面上堆成了小山。李光弼走到沈砚身边,看着他臂上的伤口:“痛快!崔乾祐一死,河北叛军再无主心骨!”
沈砚望着常山城头升起的唐军旗帜,伤口的疼痛突然变得清晰。他想起哥舒翰的白发,想起封常清的败绩,想起那些倒在潼关的弟兄——今日这一枪,总算替他们出了口气。
“李元帅,”沈砚擦拭着枪尖的血,“下一步,该打洛阳了。”
李光弼望向东南方,那里是安禄山的伪都。“不急,”他拍拍沈砚的肩,“先把河北的叛军余孽清干净,再断了洛阳的臂膀。”
夕阳西下,余晖照在洨水河谷的冰面上,映出一片刺目的红。沈砚知道,这只是开始。从常山到洛阳,从洛阳到长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他已不再迷茫。因为他身后,是越来越多汇聚的星火,是百姓们重新亮起的眼神,是那面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都不肯倒下的唐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