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衡戏谑地看着他,而他此刻却埋着头。
“想什么呢?”
沈怀瑾抬头与他对视,眼中散发着淡然的气息,说道:“没什么。”
可他却眯了眯眼,带着些调戏道:“不,不不,我猜你肯定在想为什么我要把你留在身边。”
萧砚衡凑近了一些,凑到他耳边道:“因为我想要你活着。听懂了吗?”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龙涎香的清冽,却烫得沈怀瑾猛地偏过头。他攥着袖角的手紧了紧,指尖几乎要嵌进肉里——这人总是这样,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最惊心动魄的话。
晨光落在萧砚衡微扬的唇角,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没了往日的戏谑,倒像淬了蜜的刀锋,温柔里藏着不容抗拒的锐利。沈怀瑾避开他的目光,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发紧:“王爷说笑了。”
“我从不说笑。”萧砚衡却不肯放过他,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转回来对视。指腹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习武人的薄茧,竟让沈怀瑾想起刑台上那身染血的囚服,想起马车里那句“本王自会护你周全”。
“许初安。”萧砚衡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贴着他的唇,“太子视你为眼中钉,朝堂之上谁不想杀你,你以为凭你那点小聪明,能护得住自己,护得住沈家?”他松开手,指尖转而拂过他的眉骨,动作竟难得的轻柔,“留在我身边,我让你活,你才能活。”
沈怀瑾猛地一惊,后背传来的凉意让他稍稍清醒,可心跳却像擂鼓般停不下来。他看着萧砚衡,这人的眼神太亮,亮得像要把他整个人都看穿,连那些藏在“许先生”面具下的惶恐、挣扎,都无所遁形。
“王爷的好意,初安心领了。”他偏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只是性命之事,不敢假手于人。”
此时车外下起了淅沥的大雨,就如车内的情况一样。
雨声敲打着车窗,像是要把车厢里紧绷的空气敲出裂痕。萧砚衡看着沈怀瑾紧绷的侧脸,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没了之前的压迫,反倒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假手于人?”他收回手,指尖摩挲着方才触过沈怀瑾眉骨的地方,“沈怀瑾,你以为本王是在跟你商量?”
沈怀瑾猛地转头,眼里终于浮出几分愠怒:“王爷这是要强人所难?”
“是。”萧砚衡答得干脆,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在你说愿意上我那贼船的那天起,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的了。”他忽然倾身,指尖轻轻勾住沈怀瑾散落在颈侧的一缕发丝,“何况……”
话音被一声惊雷劈开,车厢猛地晃了晃。沈怀瑾下意识攥紧了袖角,却听萧砚衡在雷声间隙低声道:“何况,你当真一点都不想靠过来?”
沈怀瑾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那点刺痛却压不住耳尖窜起的热意。他偏头去看窗外,雨帘把世界糊成一片模糊的白,可萧砚衡那句问话像带了钩子,死死缠在心上。
“王爷慎言。”他的声音有些发飘,落在噼里啪啦的雨声里,轻得像要被冲散。
萧砚衡却不放过他,指尖顺着发丝滑到下颌,轻轻一抬。这一次沈怀瑾没躲,被迫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雨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眼底,竟映出几分细碎的认真,不像玩笑,倒像在等一个答案。
“沈怀瑾,”萧砚衡的拇指蹭过他紧绷的唇线,“我记得你还有个妹妹,好像叫沈怀梦?”
沈怀瑾浑身一僵,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他的一切,原来都落进了这人眼里。
雷声又滚过来,车厢里暗得像要塌下来。萧砚衡的指尖忽然收了力,转而替他理了理被雨气打湿的衣襟,动作竟有些笨拙的小心。
“本王不是要你低头。”他的声音沉了沉,混着雨声漫过来,“是要你承认,你我之间,早就不止是简单交易了。”
沈怀瑾缓缓闭上双眼,道:“怀安,知晓。”
他轻笑一声,道:“知晓就好”
说着他的手抚了抚沈怀瑾的头,最后手落到了眼角轻轻拭了拭未存在的眼泪。
沈怀瑾睫毛颤了颤,没躲开那带着薄茧的指尖。萧砚衡的动作很轻,像在拂去一粒不存在的尘埃,可那温度却透过眼皮渗进来,烫得他心尖发颤。
“王爷这是做什么。”他的声音闷在喉咙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沙哑。
萧砚衡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眼角的温热。他靠回车座,望着窗外密不透风的雨幕,忽然低笑出声:“怕你哭。”
沈怀瑾猛地睁开眼,刚要反驳,却见萧砚衡转头看他,琥珀色的眸子里盛着雨光,亮得有些晃眼:“沈怀瑾,你既说了知晓,就得守规矩。”
“什么规矩?”
“本王的规矩。”萧砚衡伸手,把方才落在沈怀瑾肩头的披风又拢了拢,“比如,不许再逞能硬撑,不许遇事总想着自己扛,更不许……”他顿了顿,指尖在披风系带处打了个轻巧的结,“不许再把本王当外人。”
雨声不知何时小了些,车厢里终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沈怀瑾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结,忽然想起小时候妹妹学打结,总是笨手笨脚系不成样子。他的指尖动了动,终究没去解开。
“那王爷呢?”他忽然抬头,目光撞进萧砚衡眼底,“王爷又当我是什么?”
萧砚衡挑眉,像是没想到他会反问。车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他微扬的唇角,也照亮了眼底一闪而过的认真:“你说呢?”
沈怀瑾没再追问。有些话不必说透,就像此刻车厢里流淌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他重新望向窗外,雨丝斜斜地织着,远处隐约传来马车驶入城门的吱呀声。
萧砚衡看着他放松下来的侧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忽然觉得这场雨下得正好。至少,让某些藏不住的心思,有了个慢慢滋长的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