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铃声响起，余清正收拾书包，李老师走进教室叫住了他。
“余清，来我办公室一趟。”
余清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与学习伙伴的事情有关。果不其然，一进办公室，李老师就直奔主题。
“你和安泽沟通得怎么样？有制定学习计划吗？”
余清犹豫着该如何回答。说安泽完全拒绝合作？还是撒谎说他们正在磨合？
李老师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大半：“安泽又耍性子了是吧？没关系，我早有准备。”她从抽屉里拿出两张打印纸，“这是学校图书馆的通行证，我已经帮你们申请了小组学习间的使用权限，每周二四放学后两小时。”
余清瞪大了眼睛：“老师，这...”
“这是任务，不是请求。”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安泽是个难得的天才，我不想看他毁在自己的偏科上。而你，余清，你的理科思维需要突破，安泽恰好能帮你。这是双赢。”
余清看着那张通行证，知道没有回旋余地了。
“第一项任务，”李老师继续说，“安泽的语文作文上次只写了三行。我要你们一起完成一份读书报告，主题自选，周五交给我。”
余清拿着两张通行证，心情复杂地走出办公室。他在教室里没看到安泽的身影，估计那人一下课就溜了。
第二天课间，余清不得不去找安泽。他是在学校后院的梧桐树下找到人的——安泽正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耳机松松地挂在脖子上。
“喂。”余清站在他面前。
安泽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看到是余清后又闭上：“不是说了别来烦我。”
“李老师给了任务。”余清把通行证递过去，“每周二四放学后，图书馆小组学习间，这是第一次任务。”
安泽看都没看：“不去。”
“那你自己去跟李老师说。”余清坚持道，“反正我已经传达到位了。今天周四，下午四点，图书馆见。”
说完，余清转身就走，不给安泽拒绝的机会。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几乎要在自己背上烧出个洞来。
下午四点，余清准时到达图书馆。小组学习间在二楼角落，是个玻璃隔间，里面有白板和小桌。
四点零五分，安泽没来。
四点十分，还是没人。
余清叹了口气，拿出作业本来写。早就料到会这样。
四点十五分，学习间的门被猛地拉开。安泽站在门口，脸色阴沉：“你赢了。李刚给我妈打了电话。”
余清忍住笑意：“欢迎。请坐。”
安泽不情愿地坐下，把书包往旁边一扔：“所以到底要干什么？”
“读书报告，主题自选，周五交。”余清从包里拿出几本书，“我带了几个可能的选择...”
“最薄的那本。”安泽打断他。
余清皱眉：“选书不能只看厚度...”
“那就这本。”安泽随手抽出一本，《柠檬的哲学》，“看起来够无聊，适合快速解决。”
余清拿回书：“这本是我个人收藏，不是作业要求...”
“就它了。”安泽已经下定主意，“现在怎么搞？你写我签名？”
余清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耐心：“我们需要一起读，讨论，然后共同完成报告。”
安泽夸张地叹了口气：“行吧，你读，我听着。”
余清正要反驳，图书馆员走过来敲了敲玻璃门：“同学，请保持安静，你们已经影响到其他读者了。”
两人同时噤声。余清压低声音：“我们得小声点。”
安泽挑眉，突然站起身：“换个地方。”
“去哪？我们不能离开...”
安泽已经拎起书包走出去。余清只好匆忙收拾东西跟上。
安泽带着他穿过书架，来到图书馆最偏僻的一个角落——自然科学区，这里几乎没人。他在两排书架之间的空地坐下，示意余清也坐。
“这里没人打扰，速战速决。”安泽说。
余清无奈地坐下，重新拿出那本《柠檬的哲学》：“好吧，那我们开始。这本书其实挺有意思的，是从柠檬这种水果切入，讲生命中的酸涩与甘甜...”
安泽突然伸手拿过书，随意翻了几页，然后停在一处：“'生命如同柠檬，外表光鲜，内里酸涩'——这什么狗屁哲理？”
“你不能断章取义，”余清把书拿回来，“作者的意思是...”
“酸就是酸，甜就是甜，有什么好哲学的。”安泽从口袋里摸出什么，递给余清，“尝尝这个。”
是一颗包装简单的柠檬糖，和余清平时吃的那种不一样。
余清犹豫了一下，接过糖放入口中。极致的酸味瞬间冲击味蕾，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几秒后，一种深邃的甘甜缓缓浮现，比任何他尝过的柠檬糖都要层次丰富。
“怎么样？”安泽看着他。
“好酸...但是后来很甜。”余清老实回答。
“所以呢？这有什么哲理？”安泽耸肩，“酸就是酸，甜就是甜，只是味道而已。非要赋予什么人生意义，纯属无聊。”
余清愣住了，突然觉得安泽的话竟有几分道理。
“但是...人类就是会从生活中寻找意义啊。”余清尝试反驳，“就像数学，不也是一堆符号和公式吗？你为什么对它那么着迷？”
安泽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像是被问到了感兴趣的问题：“数学不一样，它是宇宙的语言。”
“而文学是心灵的语言。”余清接上。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有什么微妙的变化。
安泽轻轻“啧”了一声，却没再反驳。他拿出一个笔记本：“所以这个破报告要写什么？”
余清惊讶地发现安泽居然有备而来：“呃，通常包括内容概要、分析和感想...”
“你概要，我分析，最后一起写感想。”安泽已经分配任务，“效率最高。”
余清忍不住笑了：“好吧，公平分配。”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出乎意料地高效。余清简要概括书籍内容，安泽则犀利地点评其中的逻辑和观点。两人偶尔争论，但都在控制音量。
“这里作者说‘酸涩让人成长’，”安泽指着一段，“完全是主观臆断。没有数据支持，没有实验证明，怎么就认定酸涩一定能让人成长？甜味就不能吗？”
“这是比喻不是科学论文...”余清无奈道。
“所以文学就是可以随便说不负责任的话？”安泽挑眉。
余清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就像数学公式，在不同的条件下会有不同的结果。人的成长也是如此，对有些人来说酸涩的经历促使成长，对另一些人可能是甜蜜的激励。作者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不是绝对真理。”
这次轮到安泽愣住了。他盯着余清看了几秒，突然低头在笔记本上写起来：“这个角度不错，可以用。”
余清莫名感到一丝成就感。
快到六点时，报告已经完成了大半。余清负责整理文字，安泽则提供尖锐的观点。
“差不多了吧？”安泽看了眼时间。
“还差结论部分。”余清说。
安泽突然站起身：“我去还书，你写完结论给我看。”他拿起《柠檬的哲学》，走向还书处。
余清低头继续写结论，几分钟后觉得口渴，想起图书馆每层都有饮水机，于是起身去找水喝。
经过楼梯间时，他无意中往下看了一眼，顿时愣在原地。
一楼还书处附近，安泽并没有在还书。他站在一个坐着轮椅的女孩面前，正弯腰听她说话。女孩看起来年纪很小，脸色苍白但笑容灿烂。安泽的表情是余清从未见过的温柔，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本《柠檬的哲学》递给女孩，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是那种柠檬糖，他放了几颗在女孩手心。
女孩开心地剥开一颗糖放入口中，酸得眯起眼睛，然后又笑起来。安泽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里满是余清想象不到的柔软。
余清迅速退后，不想被发现自己看到了这一幕。他心跳莫名加速，像是无意中窥见了什么秘密。
几分钟后，安泽回到自然科学区，表情已经恢复往常的冷淡：“结论写好了吗？”
余清把笔记本递过去：“写好了，你看看。”
安泽快速浏览，略微点头：“可以。”他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在报告上签下名字，“明天你交给李老师。”
“你不一起吗？”
“没必要。”安泽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余清，“那种糖，你喜欢吗？”
余清怔了一下，点头：“嗯，虽然很酸，但后来很甜。”
安泽似乎笑了笑，很轻微，几乎看不出来：“明天见。”
看着安泽离去的背影，余清从口袋里摸出今天安泽给他的那颗糖的包装纸。青柠的香气还隐约可闻，但似乎又多了一层说不清的味道。
他忽然觉得，安泽就像这颗糖，外表酸涩，内里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甘甜。
余清小心地把糖纸夹进笔记本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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