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晨，余清特意提前到校，把那份两人共同完成的读书报告放在李老师办公桌上。报告最后一页，并排签着两个名字——余清的字迹工整清秀，安泽的签名则龙飞凤舞，带着几分不羁。
一整天，余清都忍不住偷偷观察安泽。那人依旧我行我素，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在看自己的书，完全没把“学习伙伴”制度放在眼里。但余清现在知道了，在那副冷漠外表下，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男生们进行篮球分组赛。余清体育一般，通常打替补，但今天因为人数不够，也被派上了场。
巧的是，安泽也在对面队伍。余清这才发现，安泽篮球打得极好——运球流畅，投篮精准，在场上如同换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懒洋洋趴在课桌后的少年。
比赛进行到一半，余清所在队伍落后不少。一次争抢中，他不慎被撞倒，手掌擦在粗糙的水泥地上，顿时火辣辣地疼。
“没事吧？”几个同学围上来。
余清摇摇头，正要站起来，一只有力的手已经伸到他面前。是安泽。
“谢了。”余清借力起身，注意到安泽迅速松开了手，仿佛碰到什么烫手的东西。
比赛继续，余清发现安泽不再像之前那样猛烈进攻，反而有意无意地给他让出几个机会。一次传球恰到好处地送到余清手中，他顺势投篮，球稳稳入网。
“好球！”几个同学喊道。
余清看向安泽，对方却别开目光，仿佛只是巧合。
下课铃响，同学们三三两两往教室走。余清故意放慢脚步，等安泽走过来。
“刚才谢谢你的传球。”余清说。
安泽瞥了他一眼：“想多了，只是最佳选择而已。”
余清不再争辩，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青柠糖：“要吃吗？”
安泽愣了一下，竟然真的伸手拿了一颗：“你怎么总吃这种糖？”
“喜欢那种先酸后甜的感觉。”余清自己也含了一颗，“你呢？为什么也随身带着？”
安泽沉默片刻，简单回答：“有人喜欢。”
余清立刻想到图书馆见过的那个坐轮椅的女孩，但谨慎地没有多问。
回到教室，李老师已经等在讲台上，面色不虞。她手中拿着那份读书报告。
“余清，安泽，下课留一下。”
余清心里一沉，预感不妙。安泽则无所谓地耸耸肩。
放学后，同学们陆续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人面对李老师。
“这份报告，”李老师把报告放在桌上，“是谁写的？”
“我们一起写的。”余清说。
“具体哪部分是谁写的？”李老师追问。
余清犹豫了。报告的大部分内容确实是他整理的，但核心观点来自安泽的犀利分析。
“主要内容是我概括的，分析和观点是安泽提出的...”余清实话实说。
李老师冷笑一声：“安泽？提出这么深入的分析？余清，我知道你是个好学生，但替别人写作业不是真正的帮助。”
余清愣住了：“老师，真的是我们一起...”
“安泽，”李老师转向一直沉默的另一个人，“报告最后引用的那句英文诗，是你找的吗？”
安泽抬眼：“什么诗？”
李老师指着报告末尾：“'Though I am young, and cannot tell?/Either what death or love is well?/Yet I know?that?this?is?love?' 这句。”
余清想起来了，那是他最后加上的，来自本·琼森的一首诗，觉得很适合报告的主题。
安泽淡淡地说：“不是我。”
李老师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余清，我欣赏你想帮助同学的心情，但这种方式是错误的。安泽需要自己努力，而不是靠别人代劳。”
“老师，那些分析真的是安泽的想法！”余清急切地辩解，“我们真的是一起完成的！”
“那好，”李老师看向安泽，“你现在说说，这本书的主要观点是什么？你从中学到了什么？”
全班鸦雀无声。余清紧张地看着安泽，希望他能说点什么证明自己。
安泽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无聊的观点，没什么可学的。”
李老师摇头：“余清，你看吧。这份报告我会给你们及格分，但下不为例。安泽，你要靠自己努力，明白吗？”
安泽什么都没说，拎起书包就往外走。
余清急忙追出去：“安泽！你为什么不解释一下？那些观点明明是你提出的！”
安泽脚步不停：“没必要。”
“为什么没必要？”余清拉住他的书包带，“他们觉得你做不到，你明明可以证明他们错了！”
安泽突然转身，眼神冷冽：“你以为我在乎他们怎么想？”
余清被他的目光震慑，一时语塞。
“我不需要证明什么，”安泽一字一句地说，“别自作多情地为我辩护。”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余清头上。他松开手，看着安泽远去的背影，心里涌上一阵酸涩。
原来他所以为的“进步”，在安泽眼里只是“自作多情”。
余清失落地回到教室拿遗忘的水杯，却在门口停住脚步——安泽的书包还靠在课桌旁，人却不见踪影。
犹豫了一下，余清走进教室，正准备离开时，注意到安泽桌面上摊开一本笔记本。他本不想窥探，但一眼瞥见页眉上写着《柠檬的哲学读书笔记》。
好奇心战胜了礼貌，余清小心地翻看笔记。里面竟然是安泽对那本书的详细分析，条理清晰，见解独到，比报告上写的还要深入。最后一页还写着几句英文诗的评价，字迹潦草但内容深刻。
所以安泽不仅认真读了书，还做了笔记，甚至研究了那首诗？
余清正惊讶时，安泽回来了，看到他手中的笔记本，脸色顿时沉下来。
“谁允许你看我的东西？”安泽一把夺过笔记本，声音冰冷。
“对不起，我只是...”余清慌忙解释，“你明明做了这么多工作，为什么不让老师知道？”
安泽把笔记本塞进书包：“不关你的事。”
“为什么？”余清不解，“你宁愿被误会也不肯解释？”
安泽拉上书包拉链，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来：“解释有用吗？他们早就认定我是什么样的人。”
余清忽然明白了。不是安泽不在乎，而是他习惯了被误解，以至于不再尝试辩解。
“但我没有认定。”余清轻声说，“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安泽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许久，他从书包侧袋掏出什么，放在余清桌上。
是一整包那种特殊的青柠糖。
“给你的。”安泽说完，转身离开。
余清拿起那包糖，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安泽潦草的字迹：
“报告写得不错。诗配得还行。”
余清忍不住笑了。这大概是安泽式的道歉和认可。
他剥开一颗糖放入口中，极致的酸味过后，甘甜渐渐浮现。
就像安泽这个人，外表酸涩难近，内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甜。
余清小心收好那包糖和纸条，心中的失落被一种莫名的期待取代。
或许，他正在一点点尝到安泽内里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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