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最后一堂课，教室里弥漫着躁动的气氛。周末近在眼前，同学们早已心不在焉，私下传着纸条商量去哪玩。
余清注意到安泽比平时更没精神，整个人几乎瘫在课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这周的最后一次“学习伙伴”时间被李老师取消了，理由是“需要反思如何真正互相帮助”。
下课铃终于响起，同学们如出笼小鸟般涌出教室。余清收拾好东西，犹豫着要不要跟安泽说句话，但后者已经迅速拎包走人，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余清叹了口气，独自走向校门。九月的风吹落几片早黄的梧桐叶，在他脚边打着旋儿。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包青柠糖，思考着周末该如何度过。
“余清！”陈浩从后面追上来，“周末什么安排？一起去新开的那家电玩城吗？”
余清摇摇头：“可能在家写作业吧。物理卷子还挺难的。”
“拜托，才周五诶！”陈浩搂住他的肩，“劳逸结合懂不懂？叫上几个班里的同学一起去呗？”
余清正想拒绝，目光无意中瞥见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安泽正站在校门口，似乎在与什么人通话，表情是少见的严肃。
“看什么呢？”陈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哦，安泽啊。听说他周末从来不出来玩，神秘得很。”
余清好奇地问：“为什么？”
“不知道，有人说他要去打工，有人说他家里管得严。”陈浩压低声音，“还有人说他有个生病的妹妹要照顾...”
余清立刻想起图书馆见过的那个坐轮椅的女孩。难道真的是他妹妹？
就在这时，安泽结束了通话，一回头正好对上余清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秒，安泽先移开视线，快步离开。
余清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周六上午，余清在家对着物理卷子发愁。最后一道电路题他怎么也理不清思路，那些电阻和电流像一团乱麻缠在脑子里。
他烦躁地转着笔，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包青柠糖上。犹豫片刻，他做了一件自己都觉得意外的事——找到班级群，点开安泽的头像，发了条消息：
“在吗？有道物理题不会。”
发完他就后悔了。安泽那种人怎么可能周末回消息？说不定根本不会看班级群...
手机突然震动，余清吓了一跳。
安泽回复了一个简单的问号。
余清心跳莫名加速，赶紧把题目拍过去：“这道电路题，你能看懂吗？”
几分钟后，安泽直接发来一张照片——干净的演算纸上画着简化电路图，每一步推导清晰明了，最后得出了正确答案。
余清看着那优雅的解题思路，忍不住赞叹：“好厉害...谢谢！”
“嗯。”安泽回了一个字，似乎不打算再多说。
余清却鼓起勇气继续问：“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到这样简化电路的吗？”
手机安静了一会儿，就在余清以为不会得到回复时，安泽直接拨来了语音通话。
余清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喂？”
“看图。”安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低沉一些，“先找等势点...”
他简单地讲解起来，语气虽然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但却讲得异常清晰，直击问题核心。余清忽然就开了窍，之前卡住的地方全都通了。
“明白了！原来是这样...”余清由衷地说，“你讲得比老师还好。”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安泽才淡淡地说：“是你太笨。”
余清忍不住笑了：“可能吧。谢谢你啊，周末还打扰你。”
“没事。”安泽顿了顿，“还有别的吗？”
“呃，暂时没了...”余清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周末一般做什么？陈浩说从来没人约得动你。”
电话那头又安静了一会儿，久到余清以为信号断了。
“谁说的？”安泽终于开口，语气有些奇怪。
“就...大家都这么说。”余清老实回答。
安泽轻笑一声，听起来有点讽刺：“你们好学生周末不就是组团去图书馆吗？”
“才不是！”余清下意识反驳，“我们也...呃，其实确实经常去图书馆。”他自己也笑了，“不过这周末没计划。”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声响，像是安泽在移动位置：“那你一般周末做什么？除了学习。”
余清想了想：“看看电影，打打游戏，偶尔和我妈去逛街...挺普通的。你呢？”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像是在打探对方隐私。
但安泽居然回答了：“照顾人。”
余清心跳漏了一拍：“是你妹妹吗？”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余清紧张地等待，担心自己越界了。
“嗯。”许久，安泽才轻轻应了一声，“她身体不好。”
“哦...”余清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个...如果需要帮忙的话...”
他说到一半就停住了，觉得自己太多事。
但安泽的反应出乎意料：“你明天有空吗？”
余清愣住了：“明天？周日？有、有空啊。”
“那下午两点，市中心图书馆见。”安泽说完又补充一句，“小璇想见见你。”
“小璇？”
“我妹妹。”安泽语气软了一些，“上次看到你给我的糖，她说想认识这个口味相似的人。”
余清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安泽不仅邀请他周末见面，还要介绍他妹妹认识？
“不愿意就算了。”听筒里传来安泽淡淡的声音。
“愿意！当然愿意！”余清急忙答应，“明天下午两点，市中心图书馆对吧？哪个区域？”
“少儿区。”安泽说完，停顿了一下，“她喜欢那个角落的彩虹沙发。”
“好，我一定到。”余清心里涌上一阵奇妙的雀跃。
结束通话后，余清还握着手机发愣。他居然答应了安泽的周末邀约？而且是要去见他的妹妹？
余清从书桌前跳起来，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明天穿什么？要带礼物吗？该怎么跟安泽的妹妹交流？
他在房间里踱步几分钟，最终决定先去买点东西。他记得安泽和他妹妹都喜欢那种特殊的青柠糖，但市面上好像没见到过。
余清跑遍家附近的超市和糖果店，果然没找到那种包装简单的柠檬糖。最后他只好买了一些看起来不错的替代品，又挑了一本适合青少年的科普绘本，觉得适合安泽妹妹的年龄。
周日一早，余清竟然自然醒了，比平时上学还早。他试了好几套衣服，最后选了一件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看起来既不过分正式也不随意。
中午饭后，他提前半小时就出发了，到达市中心图书馆时才一点四十。
少儿区在图书馆一层角落，彩色的书架和可爱的装饰让整个区域充满童趣。余清很快找到了那个“彩虹沙发”——一组形似彩虹的弧形软座，果然有个坐轮椅的女孩在那里看书。
余清深吸一口气，走过去轻声问：“请问是安璇吗？”
女孩抬起头，余清立刻认出这就是那天在图书馆见过的女孩。她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脸色比上次见到时红润些，眼睛大而明亮，和安泽有几分相似。
“你是余清哥哥？”女孩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哥哥说你会来。”
余清点头，在她旁边的沙发坐下：“你在看什么书？”
“《星星的秘密》。”安璇把封面展示给他看，“哥哥说你看书很多，你也喜欢天文吗？”
余清老实摇头：“我其实更喜欢文学作品。不过宇宙很神奇，对吧？”
安璇眼睛亮起来：“嗯！哥哥说数学是宇宙的语言，所以他特别喜欢数学。”
余清心里一动，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安泽喜欢数学的原因。
“你哥哥...很厉害。”余清说，“我们班没人比他数学更好了。”
安璇骄傲地扬起下巴：“当然啦！我哥哥是最聪明的！”她突然压低声音，“但他语文可差了，上次作文只写了三行字，被妈妈骂了好久。”
余清忍不住笑了：“这个我知道。”
两人聊了十几分钟，安泽才姗姗来迟。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连帽衫，看起来比在学校时随性许多。
“你们已经认识了？”安泽看到聊得火热的两人，略显惊讶。
“余清哥哥人真好！”安璇开心地说，“他还给我带了书和糖果！”
安泽看向余清带来的东西，眼神微微柔和：“谢谢。”
余清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点...”
“我很喜欢！”安璇已经拆开糖果包装，塞了一颗进嘴里，酸得眯起眼，“就是这个味道！和哥哥带回来的一样！”
余清惊讶地看向安泽：“所以你给我的糖是...”
安泽别开视线：“小璇喜欢分享。”
余清心里涌上一阵暖意。原来安泽从一开始就在分享他妹妹喜欢的糖果。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三人就在少儿区聊天。安璇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完全不像病人。她好奇地问了许多关于高中生活的问题，尤其对余清和安泽成为“学习伙伴”的经历感兴趣。
“所以哥哥真的和你一起写作业了？”安璇睁大眼睛，“他从来不肯和别人一起学习的！”
余清瞥了安泽一眼，后者正假装专注地看着书架：“嗯...我们合作得还不错。”
“妈妈说哥哥需要朋友。”安璇小声对余清说，“但他总是独来独往。”
“小璇。”安泽警告地叫了妹妹一声。
安璇吐吐舌头，转移了话题：“余清哥哥，你能推荐一些书给我吗？哥哥只会给我买数学和科学书。”
余清欣然答应，带着安璇在书架间穿梭，推荐了几本适合她年龄的文学作品。安泽默默跟在后面，偶尔对某本书提出质疑，但最终都会允许妹妹借阅。
三点左右，安璇看起来有些疲倦了。安泽敏锐地注意到：“该回去了，小璇。”
安璇虽然意犹未尽，但乖巧地点点头：“余清哥哥，下次还能一起来吗？”
余清看向安泽，后者微微点头，于是笑着说：“当然可以。”
送安璇上出租车后，安泽对余清说：“谢谢你来。”
“该我谢谢你的邀请。”余清真诚地说，“小璇很可爱。”
安泽嘴角微微上扬：“她喜欢你。”顿了顿，他又说，“你比我想象中会和小孩子相处。”
余清开玩笑：“你以为我会怎么样？像个书呆子一样只会讲大道理？”
安泽居然点头：“差不多。”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轻松自然。
“你怎么回去？”余清问。
“公交。”安泽看了看时间，“你呢？”
“我也公交。”余清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一起去电玩城？就在附近。”
安泽挑眉：“电玩城？”
“陈浩说新开了一家，本来约我今天去，但我拒绝了...”余清有点不好意思，“突然想去了。”
安泽沉默了几秒，就在余清以为会被拒绝时，他点了点头：“可以陪你去一小时。小璇四点要吃藥，我得回去。”
余清惊喜不已：“太好了！”
去电玩城的路上，余清忍不住问：“所以那些糖，是小璇喜欢的口味？”
“嗯。”安泽目光柔和，“她生病后味觉受影响，只有强烈的味道才能尝出来。这种糖的酸度和甜度都足够。”
余清心里某处柔软被触动：“所以你总是带着...”
“习惯了。”安泽简单地说。
余清不再多问，但心里对安泽的认识又深了一层。
电玩城里人声鼎沸，余清换了一堆游戏币，拉着安泽尝试各种游戏。令他惊讶的是，安泽不仅学习好，玩游戏也是一把好手，尤其是需要计算和反应的游戏，几乎百战百胜。
“这不公平！”余清在一款射击游戏再次败北后抱怨，“你是不是偷偷来过？”
安泽轻笑：“第一次。这些游戏本质上都是数学问题。”
余清哑口无言，只好拉他去玩不需要太多技术的篮球机。
一小时后，安泽准时提醒：“我得走了。”
余清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点点头：“我送你到车站。”
走出电玩城，夕阳已经西斜。两人并肩走向公交站，影子在身后拉得长长的。
“今天很开心。”余清真诚地说，“谢谢。”
安泽看着前方：“嗯。”
公交车来得很快，安泽上车前突然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塞给余清：“下周给你。”
余清低头，是一包那种特殊的青柠糖。
“为什么？”余清抬头问。
安泽已经踏上公交车，回头看了他一眼：“奖励你今天让小璇开心。”
车门关闭，载着安泽远去。余清握着那包糖，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他剥开一颗糖放入口中，极致的酸味过后，是持久而深邃的甘甜。
就像这个周末，先是酸涩的误会，然后是意想不到的甘甜。
余清望着公交车远去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也许，他正在慢慢尝到安泽那颗“青柠糖”最真实的滋味。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