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湖的冰层在十二月彻底封冻。余清攥着家教工资袋冲出地铁站，寒风像刀子刮过脸颊。手机在兜里持续震动——安泽的第八个未接来电。
老房子楼道堆着搬家纸箱。门虚掩着，小璇的哭声刺破雾气：“哥哥骗人！说好不去新校区住校的！”
余清推门时正撞见安泽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箱，军训服与数学笔记混作一团。“系里强制搬迁，”他没抬头，手指压住箱子里凸起的柠檬玩偶，“保研资格要看出勤率。”
“出勤率比我重要？”小璇把退烧贴摔在地上，“那你走啊！像爸爸那样走啊！”
空气骤然凝固。安泽拾退烧贴的手停在半空，指节捏得青白。余清看见他后颈的棘刺又立起来——那些被遗弃的创伤从未痊愈。
深夜，余清在阳台找到安泽。他正对着笔记本电脑修改小璇的康复计划表，屏幕光映出眼下的深壑。“新校区通勤四小时，”余清递过热柠檬茶，“你每天只能睡三小时。”
安泽敲下保存键：“修订版最优解：我周一三五住校，二四六回来。”他点开密密麻麻的日程表，“视频陪小璇写作业，远程监控复健...”
余清突然合上电脑。“安泽，”他声音发颤，“这不是数学题。”柠檬茶在寒风中迅速冷却，像他们之间横生的裂隙。
冲突在周三爆发。余清下课回家，看见小璇歪在轮椅里哭，复健仪器闪着错误红灯——安泽忘了续费远程指导服务。他拨通视频电话，屏幕那端安泽站在数学竞赛颁奖台上，背景欢呼声震耳欲聋。
“奖杯够付三个月康复费。”安泽嘴角绷紧，“我在解决...”
“用你妹的疼痛解决？”余清脱口而出。
视频骤然切断。十分钟后安泽冲进家门，奖杯磕在门框哐当巨响。他眼底血红：“那你告诉我怎么解？穷学生的最优解除了透支自己还能是什么？！”
小璇的哭声穿透墙壁。余清看见奖杯底座刻着“For RQ”的字样，突然觉得那柠檬黄的染料刺眼得像讽刺。
冷战持续到周末。余清熬夜校对书稿，安泽睡在实验室。直到小璇拆线日，两人在医院走廊重逢——安泽抱着一沓新出的医保政策，余清拎着三份凉透的煎饼。
“东城区新政策，”安泽声音干涩，“特殊病种补助...”余清瞥见他手机屏保还是三人看雪的照片，心突然软了。
小璇突然坐着轮椅冲出来，举着皱巴巴的数学奥赛奖状：“护士阿姨说哥哥是世界第一！所以忙是对的！”奖状背面是蜡笔画：三个火柴人手拉手站在柠檬树下。
安泽蹲下身，奖状在他掌心微微发抖。“不对，”他嗓音哑得厉害，“世界第一不该让你一个人拆线。”
余清看见他后颈的棘刺慢慢伏倒。那些坚硬外壳下，不过是十八岁少年笨拙的爱。
那夜他们挤在阳台修轮椅。安泽忽然说：“我退了新校区床位。”他点开修订版日程表，“每天赶首班地铁回来——六点四十能到家做早餐。”
余清把扳手砸进工具箱：“你疯了吗？天天通勤四小时？”
“嗯。”安泽低头拧螺丝，“疯到发现最优解其实是...”他抬起沾满机油的手，轻轻碰了碰余清的眼睑，“让你多睡半小时。”
雪花从窗缝飘进来，落在小璇粘在轮椅上的蜡笔画上。那些歪扭的柠檬树在雪中舒展枝叶，像某种笨拙而坚韧的生长。
最优解从来不是完美无瑕的等式，而是他们在偏差中紧握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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