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北京呵气成霜。余清踩着未名湖的薄冰往家跑,怀里的退烧药硌着肋骨发疼。手机震动屏亮起安泽的短信:“体温38.9,已服退烧药。勿急。”
老房子楼道飘着粥香。门推开时,安泽正单膝跪地给小璇换额上毛巾,军训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腕骨嶙峋的弧度。电子体温计在茶几闪烁:38.5℃。
“竞赛奖金买了新雾化器。”安泽没抬头,手指压稳冰毛巾,“医生说这次感染...”他喉结滚动,咽下后半句。
余清看见垃圾桶里撕碎的保研申请表——截止日期是今天。最优解再次败给现实,像柠檬对半剖开,酸涩汁液溅了满手。
深夜,小璇在雾化器嗡鸣中睡熟。余清蜷在沙发上校稿,红笔圈出“檸檬”的繁体字。安泽忽然抽走稿纸,笔尖点着那个字:“台湾版?”
“嗯。稿费多三成。”余清扯出苦笑,“够买进口抗生素了。”
安泽凝视校样稿上密布的批注,忽然起身翻出铁盒。最底层压着张皱纸,墨迹被岁月洇染:““和他合写一本书””。
“现在就能写。”余清拽过他手指按在键盘上,“你算数学定理,我配文学注解。”光标在屏幕闪烁,像未完成的诗行。
晨光熹微时,安泽忽然停笔。雾化器不知何时静了,小璇的呼吸平稳绵长。他转向余清:“最优解修订版——”屏幕亮起新公式:休学一学期。家教收入+稿费=覆盖医疗支出。保研延迟至明年。
余清心脏骤沉:“你疯了?数学系从来...”
“从来不缺天才。”安泽截断他,指尖划过小璇睡红的脸颊,“但有人只有一个妹妹。”
雪光透过柠檬树枯枝,在公式上映出交错暗影。余清看见他眼底决堤的温柔——那些坚硬外壳彻底融化,露出内里最柔软的果肉。
冲突在除夕夜爆发。安泽母亲突然来访,行李箱碾过满地稿纸。“胡闹!”她摔碎雾化器药瓶,“保研资格说不要就不要?!”碎玻璃溅到小璇轮椅下,像迸裂的星辰。
安泽默默收拾残局。他拾起药瓶碎片,忽然抬头:“妈,记得爸走那天你说了什么?”满室寂静中,他声音平静得骇人,“‘指望不上的人,早散早好’。”
母亲踉跄后退。安泽将最后一片玻璃丢进垃圾桶:“我不是他。”轮椅吱呀作响,小璇突然推动轮子碾过碎玻璃,举起蜡笔画:“新最优解!哥哥写书,我当插画师!”画纸上是三个火柴人共举巨笔,笔尖滴落柠檬黄的星河。
余清在碎玻璃中捡起保研表。钢笔水晕染了“数学系”字样,他忽然翻过纸背,就着玻璃碴划出新的墨迹:
《柠檬定理:爱与数学的十二乐章》
作者:安泽、余清、安璇
母亲凝视那行字,泪水突然滚落。她弯腰拾起一片玻璃,在作者名旁刻下“责任编辑:周丽华”——那是她遗落了二十年的本名。
雪停时,窗外炸开新年烟火。安泽在阳台架起旧望远镜,小璇裹着毯子指星星:“那颗最亮的叫最优解星!”余清笑着调整焦距,镜头里却映出安泽的瞳孔——那里盛着比星河更璀璨的光。
“验证通过。”安泽忽然说。他指向望远镜校准屏上的光斑轨迹,那些散点连成完美的函数曲线:“心跳频率、体温波动、稿费增长率...所有变量指向同一结论。”
余清在漫天烟火中吻住他。柠檬皂香与墨汁味交融,像所有酸涩与甘甜最终在舌尖融化的回甘。
最优解从来不是完美无缺的等式,而是他们在破碎中拼凑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