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珊看着窗户被掀开,白衣少年翻身滚入,红着眼的攥紧床单,少年却只冷冷瞥她一眼,掀袍坐在凳子上。
“你放心,我对谁都不感兴趣。”江墨冷冷开口,云珊吓得往里缩了缩。
江墨簇了簇眉心,余光瞥见那长而重的被子:“你一直在这吗?”
云珊缓缓点头:“我身体不好,三年前嫁了人后就一直在这。”
“你是这里当家主母,怎么连个仆人都没有?”
云珊低下头,一滴眼泪滑下,哽咽道:“我这院没有旁的下人。我本是有个贴身侍女,前些年被调走了。后来一日三餐有固定的人送食来,每日晚上有大夫来给我上药,也没有别的人进我的院了。”
她猛地抬头,抬头看向对面的人,眼神带着恐惧,不可置信以及一丝希望:“你说我夫君,他……他干什么了?”
江墨靠着的桌子上有一个药盒子。他没回答,先将药盒再拿来闻了闻,清冷的药香钻进鼻腔,他冷笑一声,如一根箭刺向云姗心中。
“他……他到底干什么了?”
换个人或许会好奇江墨到底是谁。可云珊没问,说明早就知道黄竣熙会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出来,所以更渴望得到这个的答案。
“不急,先聊聊你为什么卧病在床这么多年。”江墨将药盒子放回原位,语气漫不经心,像是在钓一条大鱼。
云珊眼神暗了暗:“那年我刚嫁到黄家,十三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我看见那漫山的茶叶,便好奇的往里玩了一圈,一直玩到天黑。回来便沐浴,谁知道……”
她牵强的笑了笑,笑里是对十三岁的自己天真烂漫的嘲讽:“我就中毒了。”
“为什么?”少年冰冷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怜悯,就像一个法官,公正无私的询问案件过程。
“我也是中毒了才知道。他们家的茶叶有毒。”云珊掩面笑了笑,笑得肩膀都耸了,像哭。
江墨无言,静静地看着她。
“他们家的茶叶,女子碰不得。一碰,毒素便会侵入体内,日积月累,终有一日会毒发身亡。他们家的女先祖不知有多少人是因此而死,所以才定下这个死规矩,不让女子当茶工。”
“这毒沾不得水。手若碰到茶叶再伸进水中,毒就会扩散到整盆水里。我便是因为沐浴时手浸在水中,毒素全都溶进水中,又渗回我的身体……如今只能被困在这一小方天地里,终日不见外人。倒放那狗畜牲在外面拈花惹草、逍遥自在。”
云珊说的很平静,却又在声嘶力竭,嗓音沙哑,不知是在恨自己,还是在恨这个茶园。
等她呼吸声平稳下来,江墨才问“你不知道这些事吗?”
云珊无声的笑了笑:“我是外乡来的,我要是知道,我那天还会上山吗?”
“也是。”江墨毫不顾忌她的心理创伤,点点头。
“你……”
“我还有一个问题。”江墨抬手指向她的被子,“他们不让你出去,是不是因为你的腿?”
云珊身体僵硬,双臂颤抖。她大口的呼吸,睁开眼直视江墨的灰眸。
江墨指向方才的药瓶子:“这个药是治腿的,不是治毒的。”
云珊垂眸,盯着被子下隐藏的双腿,终于开口:“是,我没法走了。”
“中毒后,大夫来诊脉说,我不光中毒了,连子嗣也生育不了了。我婆婆一怒之下,将我拖入祠堂,打了十大板,我的腿就彻底废了。”
知道古人重视传宗接代,也没想到这么重视。
云珊缓缓吐出一口气,满脸疲惫的看向江墨:“现在……能告诉我,他到底干了什么吗?”
说实话,让别人揭开伤疤对他坦诚相待,江墨还是第一次做。
有些证据还没有确凿,他自己都不知道黄竣熙有没有出轨,只是想拿这件事来套口风,结果还真让他套到了。
“后山上有几具女尸,还有一个活着的女子,和你差不多大。”江墨保持冷静,面上从容。
云珊原本挺直的脊背明显垮了下去,她双目无神盯着门外,呢喃:“他到底做了什么混账事……”
“原本这次的仆人死了,他应该按往常一样压下去,可是让太多人知道,没办法就请了我们来。”江墨站起身,在云珊惊恐的目光下朝她走近,俯下身,盯着那双好看的眼睛,“你觉得他让那么多人死,是为了什么?”
云珊出了汗,碎发粘在额前,因为害怕,显得楚楚可怜:“我不知道……”
江墨不为所动,打量一遍她的床,走回窗户。
“不要让我知道你在撒谎。”
扔下一句,翻窗出去。
他翻墙出去前特意望了眼屋顶,冷笑出声。
“一个偌大的主母院子,怎么可能真的只有一个人?”
徐晨曦走回厅堂,尸体被装在麻布中,放在地板上。
另外三人已经围过去,解开袋子准备验尸。黄竣熙则捂着鼻子,退在后面。
徐晨曦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将他带到角落。
“黄老板,我看你们这儿院子里女工也挺多的,为什么不叫那个外乡人在院子里当个下人,而要她去当个茶工。”徐晨曦友善的开口询问。
黄竣熙解释:“是这样的。我本来是想让她在府里面做工的。但她说自己是个粗人,这种细致活干不好,非要上山采茶。我当时也忘了祖训,就放她进去了。”
他懊恼地摇摇头:“我可真不是个东西。”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确实。”徐晨曦摸上耳垂,头也没回的走开。
他一面听着另一头的录音,一面低头看着尸体。
澜柯拿着三根银针分别在嘴,喉,消化道三处插上。
无一例外,没有一根银针发黑。
“我去……这可真是件邪门的事……”澜柯喃喃自语,感觉自己神经都要错乱了。
他抬头看向徐晨曦,却发现对方在看尸体的脸。
年轻,貌美,但有些粗糙,是农村女子的特性。
下体……
他別开眼,看向外面。
澜柯疑惑,跟着望去,除了绿色还是绿色,除了山,还是山。
“不是徐哥,你怎么了?”
徐晨曦看向望不到尽头的山:“一个人被抓到一座这样的大山里,他跑得出去吗?”
澜柯觉得他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徐晨曦看向面色发青的黄竣熙:“黄老板觉得,一个受尽折磨的人在这里,跑得出去吗?”
黄竣熙脸色阴得吓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徐晨曦明媚一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看见这么高的山,突发感想而已”
黄竣熙长长呼出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还是麻烦几位赶紧破案吧。”
“自然自然。”
夜黑风高,蜡烛摇晃。
角落中,江墨和徐晨曦正在分析线索。徐晨曦倚墙而立,宽阔的肩膀将江墨完全遮挡在死角里。
那几个人早早吃了晚饭躺下去,准备明天一早去茶山里再看看。只有他们两个出来分析。
“从目前的线索当中可以知道,茶叶对女子有毒,我们要查的死者也是死于茶叶的毒。”江墨道。
“后山上的那些尸体大概率也是因为这个毒死的。”徐晨曦拔着耳朵听,夜里静谧无声,很容易听到动静,“她们很有可能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和死者一样,是从外乡骗来的,然后有了同样的死法。”
“现在看来只有一个问题了……”
“动机。”
江墨点头:“这些人大概率都是被姓黄的招来的,死也是因为他死的。”
“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中了毒,他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妻子的解药?”徐晨曦摸了摸下巴。
江墨摇头:“他要是这么爱他妻子,不会在他母亲揍他夫人时不拦着,现在成这个样子。”
思路好像断了,二人皆沉默不语。
一阵风刮来,树叶摩挲发出沙沙声,一片叶子落在二人中间,缓缓飘下。江墨他一手将它接在掌心。
“我记得那两个搬尸体的人好像说试验品。”徐晨曦看着那片发黄的叶片,以及那双在黑夜中看不见的白皙双手。
“还有药引子。”江墨握成拳,干枯的叶子发出脆声。他抬头,对上徐晨曦亮晶晶的眼睛,愣了愣。
“怎么了,我眼睛好看吗?”
江墨别开眼,咬牙吐出:“神经病。”
徐晨曦勾勾嘴角。
“不过我现在更倾向于这对夫妻俩没一个好人。”
“怎么说?”
“一个主母的院子里,不可能只有主母一个人。”
徐晨曦看向头顶,是天空。
“差不多。黄家是经商大家,在这个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一个新娘子怎么可能只带一个贴身侍女?”
“对抗路夫妻。”
“嗯。既然她有暗卫这种,不可能不知道她丈夫做了哪些事。”
“不过我们在这种角落谈论这种东西真的好吗?我怎么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江墨白他一眼:“你可能是被吹感冒了,回去再找两件衣服来穿吧。”
徐晨曦听话的裹紧了衣服:“也就是说,茶山明天没必要再去了。”
“嗯,直接去后山。”
“哇塞,第一次去拆坟诶。”
江墨觉得自己和这个人聊不下去了,迈步准备远离这个傻逼。
身后一阵悉悉索索,很轻,看样子素质很高,不想别人发现。但架不住这两位耳朵是真好。
徐晨曦揽住他的腰,带他隐在旁边的屋子里。
江墨贴着他的胸膛一动不动。徐晨曦高他半个头多,他只能磕在他的肩膀上看向来人。
徐晨曦看着他的侧脸,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别的,和他一起看向门外。
身后,一个暗卫打扮的人举着火折子,走向黄竣熙的宅院。
“主母的人?”江墨轻声道。
“谁知道呢?说不定你就猜对了。”徐晨曦眉眼弯弯,笑得自在。
“你有心脏病吗?”
一句话冷不防的让徐晨曦收起笑脸。
“什……什么?”
“你心脏跳的挺快的。”江墨后退几步,“你先回去盯着其他人,我跟过去。”
徐晨曦反应迅速,回手箍住他:“一起。”